鲁达 撰稿 | 浑水调研研究员 申不怵
近日，证监会的一则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将“阳光系”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阳光集团实控人陆克平因在实际控制四环生物过程中存在多项违规，被证监会终身市场禁入，并被罚款2734万元。
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镇企业做起，到1999年江苏阳光上市，陆克平在毛纺行业有口皆碑。但踏入资本市场后的一系列运作，却让他风光不再。如果说海润光伏退市他难辞其咎的话，入驻四环生物的违规操作，则直接断送了他在资本市场上继续呼风唤雨的可能。
发迹于中国制造第一县的毛纺巨子
新桥镇是有“中国制造第一县”之称的江阴市辖区下最小的镇，面积只有19.8平方公里，位于江阴市区东南约30公里。2018年，新桥镇GDP总量接近200亿元，稳居江阴第一方阵，
虽然面积不大，新桥却是全国最大的毛纺服装产业基地之一。区域内两家企业闻名遐迩：一家是阳光集团，另一家是海澜集团。
时间拉回到三十多年前，阳光和海澜均发端于80年代苏南的乡镇企业大潮。1986年、1988年，阳光集团前身江阴县精毛纺厂、海澜集团前身江阴市第三毛纺厂相继成立。1999年阳光集团子公司江苏阳光在A股上市，2014年海澜集团子公司海澜之家借壳凯诺科技上市。
经过多年的开拓，现如今二者都已成为行业内举足轻重的标杆企业。对于江苏阳光来说，能有今天的成就，创始人陆克平可谓劳苦功高。
据公开报道，陆克平在江苏阳光主要做了几件事，并由此探索出了一条“阳光之路”：一是从发达国家引进先进的纺织、染色设备及先进的生产流水线，率先打破了中国服装纺织企业“代工贴标”的发展瓶颈，创造了自己的品牌；二是建立了以“一站三中心”为主要支撑的技术创新体系，即：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国家级技术中心、国家级毛纺新材料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江苏省毛纺技术开发中心。
在产品和技术创新的经营策略下，江苏阳光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乡镇纺织企业变成毛纺巨头，陆克平也成为一代毛纺巨子。
不过，无论是集团还是上市公司层面，目前江苏阳光均差了海澜一大截。2019年中国民企500强中，海澜集团以1200亿元营收排在全国第39位、江苏第8位；阳光集团以381亿元营收排在全国第210位、江苏第37位。截至9月23日收盘，海澜之家市值超过360亿元，江苏阳光只有40亿元。
促成海润光伏借壳上市的幕后推手
江苏阳光上市的第二年，2001年尚德电力在无锡成立。彼时，光伏行业大爆发，尚德电力2005年12月赴美上市，成为第一家在美股上市的中国民企，尚德老板施正荣也凭借大涨的股价晋身中国新首富。离无锡不远的陆克平是否因为看到光伏行业的造富效应而心动，外人不得而知。
2006年5月，江苏阳光与他人合作成立了江苏阳光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研发和生产新型高效纳米热光伏电池，并希望其“迅速成为公司新的利润增长点”。
2006年6月，江苏阳光在光伏产业继续加码，与宁夏东方有色金属集团及宁夏电力开发投资公司合作成立宁夏阳光硅业有限公司（以下称“阳光硅业”）。江苏阳光称，此举是为了解决光伏产业发展的瓶颈、打造完整的产业链。该项目是宁夏重点项目，江苏阳光持股65%。2008年12月，阳光硅业首期1500吨多晶硅试产成功，2009年3月全面投产。
不过世事难料，2008年金融危机将江苏阳光的光伏梦击得粉碎，下游公司海润光伏根本无法消化其供应的多晶硅，两家的采购合同也在2009年底到期。
奇妙的是，2010年7月，阳光集团的全资子公司——江苏紫金电子有限公司（以下称“紫金电子”）收购了海润光伏部分股权，成为海润光伏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33.65%。在此前的3月份，*ST申龙已决定卖壳给海润光伏。眼看着就要上市，海润光伏的股东还愿意转让股份给紫金电子，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实际上，在海润光伏之前，*ST申龙的卖壳对象另有他人。2009年10月，江苏阳光置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称“阳光置业”）就与*ST申龙有过重组的意向。不过因为受房地产政策的限制，后来换成了海润光伏。
虽然借壳对象变了，但是阳光置业也是阳光集团控制，等于转了个弯还是陆克平的产业，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2011年8月，证监会通过了海润光伏的借壳上市申请。不过当时的资本市场，光伏大佬杨怀进势头正盛，大家反而忽略了背后站着的真正大佬——陆克平。
图1：海润光伏借壳上市后股权结构
高分红高送转清仓减持的完美操作
海润光伏上市时，紫金电子等曾作出过业绩承诺，但2012年以后，光伏行业跌入低谷，美国和欧盟先后发起“双反”调查，即使政府补贴了4个亿，海润光伏净利润还是只有几百万元，离业绩承诺差了5亿多，这些都需要阳光集团补足。阳光集团当时的日子也不好过，上市公司江苏阳光因为阳光硅业破产巨亏13.61亿元。
此时，海润光伏推出了10派7.4元的分红方案，阳光集团借此拿到了2亿元分红，这种“吃光式”的分红在当时饱受诟病，不过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大股东的业绩补偿压力。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随着2014年12月22日海润光伏限售股解禁，大股东开始疯狂减持，其中吴艇艇2014年底清仓海润光伏股票，九润管业也在解禁一个月后溜之大吉。截至2015年4月8日，紫金电子所持公司2.6亿股减持剩500万股，占总股本比例从25.27%降到0.32%。
为了配合减持，2015年1月22日，紫金电子等提议“10转20”高送转。在预案公布前短短一个月，海润光伏涨幅超过30%，包括紫金电子在内一众大股东合力减持超过20亿元。
图2：海润光伏2015年高送转前股价走势
在高送转预案公布后一周，海润光伏公告业绩预亏8亿元，市场哗然，监管层给予紫金电子等几个大股东警告，并分别处以 40 万元罚款。
自此之后，海润光伏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最后在今年7月退市。
秘密潜入四环生物的黯然结局
在减持海润光伏前夜，陆克平还将目光投向了同属江阴的另一家上市公司——四环生物，而这也最终导致其被终身市场禁入，并被课以巨额罚款。
四环生物最早叫“苏山三”，1993年9月8日在深交所上市，是江苏第二家上市公司。上市之后的苏山三命运多舛，历经多次更名和主业变更，成为了现在的“四环生物”。
2010年，还是控股股东的江阴市振新毛纺厂开始减持四环生物，之后从2012年开始，四环生物成为无实控人的上市公司，引得众多资本竞逐，这其中就有一直躲在暗处的“阳光系”。
阳光系是怎么潜入四环生物的，外界有诸多猜测，但一直都没有明确说法。今年9月22日，四环生物一则证监会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将“阳光系”置于大庭广众之下，实际控制四环生物长达五年之久的陆克平也浮出水面。
根据告知书，陆克平控制陆宇、郁琴芬等13个证券账户和2个权益工具，在2014年2月21日（持股达到5%）至2018年4月11日（持股达到39.42%）期间，持续买入四环生物，并且在持股达到5%和每增加5%，以及持股比例达到30%触发要约收购时，陆克平均未公告。
证监会认定，陆克平不晚于2014年5月23日就已成为四环生物实控人，陆克平秘而不宣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四环生物2014年至2018年年报存在虚假记载。
在上述年报中，四环生物均声称自己无实控人，而且没有按规定披露子公司新疆爱迪与阳光置业发生的关联交易。
陆克平控制四环生物的行为称得上胆大且疯狂，其不仅动用了儿子陆宇、老婆郁琴芬的账户，而且还拉上了江苏阳光的高管王洪明等人，这些人的信息都能公开查到。2014年一季度，陆宇与王洪明一同出现在四环生物前十大股东之列，一同出现的孙一帆也被外界认为是阳光系成员。截至今年上半年末，四环生物前十大股东中，王洪明、郁琴芬、赵龙、徐瑞康、张惠丰、陆建国、许稚等7人合计持股34.58%，敢情全是陆克平的人。
图3：四环生物前十大股东（2019年6月30日）
有意思的是，2017年7月，王洪明因两次举牌四环生物，深交所曾问询其是否与其他股东存在一致行动关系，但遭到王洪明否认。
事情最后败露来自其他股东的举报。2017年，四环生物另一股东广州盛景曾称德源纺织与陆宇、徐瑞康、王洪明等共15名股东合计持有四环生物股票达到一定比例，并存在一定的关联性，提请公司对上述人士是否构成一致行动人启动调查程序。
在告知书中，证监会认为陆克平违法行为持续时间长，手段特别恶劣，涉案数额特别巨大，严重扰乱市场秩序并造成严重社会影响，在重大违法活动中起主要作用，致使投资者利益遭受特别严重的损害。而且此次调查规格较高，据证券市场红周刊报道，是由证监会稽查总队直接启动，而非由江苏证监局发起。
最终，证监会拟对陆克平采取终身市场禁入措施，且责令改正、警告并合计罚款2734万元，四环生物以及其他涉案人员等也受到相应处罚。
不过，这份处罚对陆克平似乎并无太大影响。几年前，陆克平就已经不在江苏阳光等担任职务，但也不妨碍其参与具体经营，具体到四环生物也是如此。根据告知书，四环生物的经营事项还需要陆克平签字确认，开票明细还需要陆克平过目，而在名义上，陆克平却和四环生物没有任何关系。
在处罚告知书中，证监会称陆克平控制四环生物是以股东大会表决权数量为目的。不过以四环生物的公司质地来看，控制显然不可能是为了经营，那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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