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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保险新员工工资】在南太平洋钓鱿鱼,保底工资十一万,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458个故事

这个馅饼不好吃

——南太鱿钓工的真实内幕

▢ 张明逊

打工许多年,偶尔也会买点彩票什么的,总希望上帝哪天忽然来了兴致,扔个把馅饼砸在我头上,那就再也不用“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了。可惜我命苦啊,一直未能得到老天爷的眷顾!

话说2013年4月间的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在东胜神洲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庄市街道闲逛,一边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从天而降的馅饼,一边想念着远在湖北老家的孩子。经过劳动力市场时,突然心血来潮拐了进去。里面众多的招聘信息大都让我不屑一顾,只有一则招聘鱿钓工的信息吸引了我的眼球。咨询了一下负责人,她说钓北太平洋是半年期的,保底工资两万五,多钓多得;钓南太平洋是两年期的,保底工资十一万,多钓多得。

我生长在江汉平原,自小就对大山大河向往不已,对于大海更是神往已久。想象一下鱿钓工,只是乘船到南太平洋去钓鱿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一路上既可饱览海洋风光,将来又能顺便领略一下南美洲的风土人情,何乐而不为?上帝不肯用大馅饼砸我,可能是我的福泽不够深厚。退而求其次,像这样的碎渣细末,我没理由置之不理。

主意已定,当即缴纳了100元的介绍费,按介绍信上的地址电话,找到了位于宁波汽车南站对面的渔叶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相貌颇为端正的小伙子,只是身材矮矮的像武大郎,名叫赵继福;另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女士,似乎姓张。

此公司很好找,因为在四楼,靠马路的窗户玻璃上贴着四个大字“渔叶公司”(从汽车南站的售票厅出来,过马路,走到该物业的大院门口就能看到)。渔叶公司的武大郎赵经理收了我1500元的介绍费,并说以后一直到上船都不用我们再交钱了。

第二天武大郎带我和另一个人去宁波第二医院体检。在医院交费处,他还想让我自己交体检费,我据理力争,他才悻悻地替我交上了。眼看着我争胜了,另一个人完全不用自己再交这笔钱,但他不顾我的一再提示,毫不犹豫地自掏腰包。唉!毕竟是封建社会历时太久的国度,民众就是这么懦弱,这么的逆来顺受,让我觉得他既可怜,又可鄙。但更可鄙的是武大郎,明明收1500元介绍费的时候,说以后办任何手续都不用我们再出钱,一转身的功夫,就当自己的说话是放屁!

过了几天,武大郎打电话要我去接受培训,地点在江北区孔浦“好又多”超市对面的一个破败的小院里。我去听了五天的课,一起听课的总计有二、三十人吧。内容大概是一些海上安全知识,最后一天还装模作样地发下试卷来进行考核。对于这种掩耳盗铃的场面,我在我们的国度早已司空见惯,也就入乡随俗了。

4月18号,武大郎通知我去渔叶公司会齐,说要送我们去舟山上船。这次同去舟山的共有十人,我们被带到沈家门普陀老汽车站对面,“9+1船务信息事务所”,武大郎把我们的资料都交给了该事务所的负责人,说是由他们安排我们上船,然后他就走了。“9+1”里面办事的是一对夫妻,男的姓张,女的叫杨景寒。

这对夫妻比武大郎更狠更黑,堪称中国的黑手党,一上来就写了十张欠款3200元的借据,要我们十个人分别签字,说是签好了,马上就送我们上船。有五个人感觉他们下手太黑,拒绝签借据,和他们吵了一架后,拿上自己的资料就回宁波去找武大郎了。

余下的五个人(包括我在内)这时才明白,在宁波白白地交了1500元给武大郎,现在又被他给卖了。回宁波吧,原来的工作已经辞了,落脚地都没有了;听姓张的黑手党安排吧,只见他磨刀霍霍,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地扫描着我们五只待宰的羔羊。

进退维谷之下,踌躇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签了借据,稍后就被送到了“新世纪二号”上。这是一艘很旧的船,船龄超过四十年了。我们五人在船上过了一夜,由于听说该船迟迟不会出发,第二天就有三个人暂时回家去了,只有我和贵州的白庆荣留在船上。船上的生活很无聊,几个舟山本地人也有点歧视外地人,到了4月28号,我也忍不住回到宁波原来打工的厂里。

5月15号,9+1的黑手党通知我去舟山,说是给我另外安排了一条船。第二天,我就赶到了沈家门,上了宏润一号,船东名叫陈春杰。去定海体检时,黑手党也想让我自己掏体检费,我说我给你签3200元的借据时,你不是说以后再不用我自己掏钱了吗。他顿时哑口无言。过一会儿又要我写个保证书,内容是如果我体检不合格,那么这笔体检费算是他借给我的,到时要还的。我在宁波体检过,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清楚的,于是干脆利落地签了保证书,他就给了我500块现金,让我自己去体检。

所有手续都办妥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和船上的同事闲聊,才知道自己走了大大的弯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船上大部份的船员都是四川人,他们是老板直接招来的,没有付出任何的中介费。即便不认识老板,如果直接通过沈家门的中介所,也只需要100元的中介费。但看看自己,前后花了多少钱,庄市100元,武大郎那里1500元,黑手党那里3200元。天哪,我比窦娥还冤哪!

折腾到了5月25号下午,船总算开了,看到两岸的青山徐徐向后退去,新船员们都很兴奋。但当第二天陆地从视野里消失后,多数人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我也渐渐地没了食欲,并且恶心欲吐,只有躺在床上,或者在甲板上吹风,才会好过一些。好在我只晕了五天左右就没事了,有个四川的张超军,还有个湖北的杨世立,每天吐的昏天黑地,晕了快一个月才好。

船上的伙食很差,菜里面油很少,而且不是咸的要命,就是淡而无味。四个人吃一桌,早上吃粥,菜只有腌萝卜条。中餐和晚餐吃米饭,三菜一汤,菜量很少,却总是吃不完,诸君就可以想象菜的味道了。

至于饮水,全靠自己买的矿泉水来解决。也可以买个电热水器,把淡化水烧开来喝,不过那水似乎淡化的不彻底,喝起来略有咸味,另外还有别的怪怪的味道。即使是这怪怪的淡化水,也是限量供应,仅供做饭、饮用、煮方便面、刷牙等等。洗澡洗衣物,只能用海水。总之,开船的头十天是相当难熬的,晕船、不合口味的饭菜、狭小闷热的房间、枯燥的生活,都令人抓狂,真正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悔断肠!

7月10号下午,宏润一号抵达秘鲁渔场,傍晚正式开始钓鱿鱼。晚上十点左右船上供应夜餐。所谓的夜餐,只有一锅米饭随便吃,菜嘛,只有一碗腌萝卜条,你爱吃不吃。看到这种情况,所有人都忍不住骂娘。

钓鱼的工具,出海前我以为和在河里钓鱼一样用钓杆,但钓鱿鱼,是要用手拉塑料线的。线上绑了一串钩子,经过滑轮放入水里,不停地扯动。感觉有重量了,就把钩子拉上来。鱼少时还没什么,鱼多时,接连不断地拉鱼上来,鱿鱼使劲喷黑水,弄的满脸满身都是黑水,粘乎乎、湿搭搭、脏兮兮、臭烘烘,难受之极,所以每次上阵时都如临大敌,雨衣雨裤雨鞋雨帽全副武装穿戴整齐。

此外,必须戴两层手套才好拉鱼,里面先戴一层线手套,外面再套上一层防水的塑胶手套。不过,即使戴了两层手套,一个晚上下来,十根手指也是疼痛不已。天亮后没鱼了,船长命令收钓。我们站着钓了一夜鱼,脚站痛了,手也拉痛了,却还要忍着痛楚和饥饿,把鱼装入铁盘后称重,再放进小冻舱,这叫进冻。

进完冻,已是上午9点了,赶紧吃早饭,吃完早饭再洗潄一下,已是十点钟。躺到床上,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真是前所未有的累呀!睡梦中有几次腿抽筋疼的醒过来,赶紧下床来活动活动,等腿好了再上床睡。下午四点半左右,铃声大作,原来是鱼冻好了,要从铁盘里敲出来,装袋后再移至底下一个较大的冻舱,这叫出冻。

就这样,每晚钓鱼,早上进冻,然后睡觉,傍晚出冻,再钓鱼。一个星期后,多数人手指痛的连筷子都捏不稳了,我的最严重,十个手指都破了皮,露出红红的肉,看上去令人心惊肉跳。我问了一下其他人,还有好几个人都有腿抽筋的现象。约摸半个月后,底下的冻舱装满了鱼,于是要过包。所谓过包,就是把本船一袋袋的冻鱼移至另一艘较大的运输船上。

过包时,我们都要穿棉衣棉裤下去冻舱里,把冻鱼整齐地码放在网兜上,一次码好80袋左右(每袋20公斤),运输船的吊机就吊过去。第一次过包,几乎要了所有人的命。本来钓了一整夜的鱼,已经累的半死,收钓后吃完早餐,紧接着就过包,每个人都是拖着沉重的双腿,挥动着无力的双臂,完全是机械地在搬袋码袋。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六点,总算把这该死的包过完,我们的身体也几乎是油尽灯枯了。吃完晚饭,还没等我睡着,外面的大灯一开,又该爬起来去钓鱼了。

他奶奶的,船长还是人吗?

越往后,鱼越多了,过包间隔的天数越来越少了,有时八、九天就过一次包。我的手上的皮外伤,直到九月份才痊愈,伤处长出了厚厚的茧,皮虽不痛了,但手指依然酸痛无力。这时候,四川的张超军和杨才钢终于忍受不住种种煎熬,上了运输船回国了。

进入十月份,开始钓大鱼。秘鲁海域的大鱿鱼,大的可重达五、六十公斤,小的也有二十公斤上下。钓大鱼不分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时都要钓。每两个人搭一伙,负责一台钓机,一人钓白天,一人钓晚上,产量由两个人平分。鱼少的时候,白班夜班分工还挺明确的。但鱼多的时候,往往两个人一齐钓还忙不过来,有时候十分钟之内,甲板上就有一大堆鱼,半个小时之后,就满甲板都是鱼了,想找个空处落脚都很难,更别说是走路。鱼钓上来了,还得杀好洗净,去除内脏,区分头、尾、肉片,分别装筐。鱼少的时候,钓上一条就杀好一条,倒还没什么,但鱼多的时候,钓两个小时的鱼,往往要两个小时才能杀好。

试想一下,弯着腰杀两个小时的鱼,会是什么感觉?简直就累垮了。好不容易杀完了鱼,又要出冻、进冻。以前钓小鱼,只是早上进冻,傍晚出冻。但大鱼太多,往往是傍晚既出冻,马上又要进冻,搞完这些已经很累了,却不能休息,紧接着又要钓鱼。到了早上,又要出冻、进冻,一天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左右。这些痛苦还不是全部。有时白天鱼多,往往太阳又很毒,每个人都要晒脱几层皮。鱼少的时候,钓机不太钓得到鱼,就要下自制的钩子,用手钓。鱼一咬钩,必须完全用手往上拉,那么大的鱼要拉上船来,线又细,只须拉得三五条鱼,不但双手肿痛不已,全身也是酸痛难耐。总而言之,钓大鱼的种种痛苦,只要经历过一次,绝对会永生难忘。

2013年的大鱼季挺长,从十月初直到2014年的元月17日,令我苦不堪言。元月18日过完包,卸下吊机和网板,宏润一号开赴赤道去钓小鱼。路上要走十几天,我们正好休养一番。外面是白茫茫的海面,早就看的麻木了,没有任何其他风景,我们只能每天睡了吃,吃了睡,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其实百无聊赖。电视剧就那么几部,早就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几遍了,看烦了就钻进被窝里想老婆孩子,想起往日夫妻的恩爱和孩子的可爱,忍不住心潮澎湃。想打个电话诉衷情吧,(船上的卫星电话)电话费老贵了,15块钱一分钟,随便说个六、七分钟,一张红艳艳挺刮刮的百元大钞就没了,令人好不肉疼,只好暗自规定每个月仅打一次。

2014年1月29日,宏润一号抵达赤道附近,开始钓小鱼,新的烦恼又来了。诸君可以想象的到,既是赤道附近,必然会很热。是的,的确很热,穿上雨衣雨裤,还没开始钓鱼呢,已经汗流浃背了。脱掉雨衣雨裤吧,鱿鱼会把黑水喷的咱满身都是。

怎么办呢?只能忍着热,穿好雨衣雨裤钓鱼。一个晚上下来,全身的皮肤被汗水浸的苍白无比,那种难受劲啊,就别提了。更糟糕的是下雨天,海面上风雨交加,船长是永远不会发善心让我们停钓避雨的,必须穿好雨衣雨裤钓鱼。外面大雨滂沱,里面大汗淋漓,脸上说不出是雨水,抑或汗水,抑或鱿鱼喷的黑水,反正是两眼迷离无法睁开,全凭手感在拉鱼。

这时候,悔恨的感觉特别强烈,想家的感觉也特别强烈。想起自己温暖的家,柔情似水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孩子,再想想自己牢役般的生活,忍不住悲从中来。老天爷可不管你是喜是悲,照样雨横风狂,照样让你泪眼迷离;船长也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情绪,既然上了他的贼船,就得按他的旨意,老老实实地钓鱼。这是现实,虽然残酷,我们必须面对,不管你是怎样的多愁善感。

2014年的整个2月份,赤道渔场的鱿鱼都还挺多的。从3月10号开始,忽然就很难钓到鱿鱼了,每天每人大概只有30公斤左右,有时候甚至连续几晚都钓不到一条鱼。到了3月下旬,实在是没有起色了,宏润一号就停钓,开赴秘鲁去修船。4月8号,抵达秘鲁钦伯特港,10号进SIMA船厂修整,主要是对船体外部进行清洁,然后重新喷漆,以防止锈蚀。船上给每名船员发放了200美元,用于上岸后的消费。

在此期间,船员自发组织了一次活动,集体要求船东适当地增加船员的收入。一开始船东不同意船员的条件,经过两三天的暗战,双方都作出了适当的让步,终于艰难地达成了共识。原本的合同规定,船员的产量必须达到实钓平均线才能获得保底工资5.5万∕年。但截止到修船时,实钓平均线高达81吨,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达不到此水平。经过抗争后的共识是,第一年的下限定为70吨,第二年的下限定为65吨。这意味着,只要第一年的产量达到70吨,就能获得五点五万元的保底工资;第二年只要达到65吨,亦可获得保底工资。令我心中稍慰的是,第一年我的产量是71吨,总算能得到保底的五点五万。

2014年5月10日,修饰一新的宏润一号离开秘鲁港口,重返公海渔场。意想不到的是,头几天小鱼不多,倒是钓了不少的大鱼。慢慢地,又变成了大鱼夹杂着小鱼,一直到十月下旬,终于又开始了专门钓大鱼。2014年的大鱼季,产量更是远超2013年,这个现象的副作用就是,频频有人受伤休息,多数都是腰部扭伤的,还有就是胳膊或者手部扭伤,或者是杀鱼时一不小心造成的刀伤,甚至还有被鱿鱼咬伤的。

我还好,虽然产量不是太高,人也是疲惫不堪,但始终没有受太大的伤,并且在2015年1月初,产量超出了下限的18吨,也因此心中大定。大鱼一直钓到2月9号才结束,随即开赴智利附近海域钓小鱼。这里的鱼,几乎没有小条,最小的都是中条,尤以大条和胴体居多,偶有大鱼。(单体1公斤以下的鱿鱼称小小条,1~2公斤的称小条,2~3公斤的称中条,3~4公斤的称大条,4~12公斤的称胴体,12公斤以上的称大鱼。)虽然没有专钓大鱼那么累了,但如果一次拉上两条三条,也是沉重无比。大伙儿咬着牙坚持到3月25日,总算结束了两年的苦难钓鱼生涯。

我两年的总产量为167594公斤,全船28名船员,只有10人比我的少,属于比较差的一类了。没办法,身体瘦弱,力量差,手脚也不够快,适应性不强,虽然比较勤奋,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粗略算一下,超出了保底基本数(135吨)32吨,超产金额为21186元,加上在冻间干了68天,所得的372元,两年总的毛收入为110000+21186+372=131558元。扣除各类支出约10000元,纯收入大概在12万元上下,理论上和在工厂里打工差不多,但吃的苦受的罪远超过往,实际上得不偿失。

2015年4月1日,我们终于从利马登机,辗转阿姆斯特丹,于4月3日中午抵达上海浦东机场。船东派了大巴车来,一部份船员随大巴车去舟山,还有少数人拿了一万元现金,从上海直接回家去了。我就是直接回家的一个。4月6日,船东打过来七万块钱,过了七、八天,又打来两万五千多块,加上回国之前,船东分三次汇给我老婆的15000块,另外在秘鲁派发的300美元,折合成人民币1800元,这样我的实际收入是:70000+25000+10000+15000+1800=121800元。两年共24个月,折合5000元∕月,和我在工厂里的收入差不多。想想在海上受的那些罪,呜呼,太不值了!

这个假馅饼,实在不好吃!朋友们,你们要擦亮双眼哦!别被自己的想像忽悠了。

(本文信息、人名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张明逊

本文责编: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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