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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原指家庭教育，不知何时成为家庭教师的简称。我对家教的最早认知是看译制片《音乐之声》：年轻的见习修女玛利亚到退役的海军上校特拉普家中做家庭教师，以童心对童心，让孩子们充分在大自然的美景中陶冶性情，一贯严肃呆板的上校也被她所感化。因此，我心目中的家庭教师是全才，且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请得起的。
如今请家教已成为中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庭提升孩子成绩的重要法宝。我的孩子已上高中，从小学到现在，我经常在各大群里看到焦灼的父母，一旦孩子成绩下滑，首先咨询在哪里寻找家教给孩子开个小灶？其次质疑老师上课不认真，私下给学生补课，自己的孩子不去补就听不到重要的知识点？看到家长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特别是孩子考试名次下降时，我也曾反复怀疑自己的教育理念是否发生了偏差，甚至和孩子商量是否请家教？可孩子坚持认为上课认真听讲，课后独立完成作业是最重要的，家教只是辅助而已。在孩子的抵制下，我无法说服，遂放弃请家教的念头。
其实我一直对家教是持否定态度的，因为大学期间我曾勤工俭学带家教，四年带过十一个学生，印象最深的有四个。可能是自己的水平不够，或是学生家长的期待值过高，抑或是学生的动力不足？总之请家教者与施教者没有契合，无法完成家教的本意。
第一个学生我大一下学期带的，是老乡（他高我五届，属优秀毕业生而留校任教）帮忙推荐促成。小女孩上四年级，父母都在我就读的大学从事后勤工作，文化程度不高，出于对本校老师的信任，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的水平很高。女孩需要辅导的是作文，因为老师的批语不是记流水账，就是语言平淡无味，或缺乏细致地观察……
第一次课，我向女孩讲述了说明文和记叙文的区别与写作要点，她似懂非懂。随后将老师布置观察某一动物或植物写篇日记的作业拿出来，问我写什么好？我问她喜欢什么动物，观察过什么动物？她摇摇头，说父母没带她去过动物园，家里也没有养过鸡鸭鹅或猫狗。对于植物，她说每天放学能看见一些，但从没好好看过，所以没印象。我决定带她去学校东南角的植物园参观一下，出门时与其母亲打招呼，没反对。孩子很是高兴，步伐一路轻盈，还向我诉说她的每天学习生活：周末都没得玩，做完作业，就是看妈妈买来的优秀作文选，要摘抄优美的词语或片段，有的还要背诵。但一写作文，她还是用不上。
在植物园，我带着女孩观察了品种繁多的花卉。小女孩不停地问这问那，搞得我很尴尬，因为有的花，我都没见过，更不知其习性。好在我还算机智，让她仔细观察某一棵我熟悉的植物。回去后，女孩很快完成了日记，我觉得有细节描写，虽然词语表达不够细腻。
第二次课，我想帮助女孩如何刻画人物心理描写，这需要观察人物动作，正好学校体育馆有群练体操的小朋友。那里有教练的动作示范、脸色变化、声音高低，更有孩子们不停地翻腾跳跃、摔倒爬起、委屈流泪……出门时女孩母亲很惊讶，面带不悦，从她的眼光里我读出蕴意：我请你教孩子写作文，你怎么又带孩子出去玩？我想等孩子作文有所提高再与她解释，遂带着作文来源于生活观察的理解，与女孩欢天喜地赶到体育馆。
结果没等到第三次课，老乡告知我：女孩没时间接受我的辅导，因为周日下午要学英语。我知道是婉拒，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第一份家教只上了两节课就被辞退，我的教学方法有问题？暂不能确定吧！当然还有一丝对老乡的愧疚。
第二个学生是兄妹俩，我的教学任务是辅导哥哥英语，顺带辅导一下妹妹的数学。哥哥上初三，妹妹上初一，母亲从纺织厂下岗，父亲在机械厂上班。每次上门，其母亲都很热情，总会削水果或留我吃饭，虽然饭菜素净简单。哥哥英语薄弱主要是词汇记不住。为了让他速记单词，我专门买了英语单词趣味速记法。一次两小时的课，我会花大量的时间分解单词，并带其放声朗读，报听写强化，拿试卷帮他巩固。在哥哥做试卷的时候，我会批阅妹妹的数学作业，若有错误或做不出的，就帮她一起分析。在我辅导时，其母亲会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但兄妹俩对我的方法还认可，尤其哥哥的英语水平有较大进步。
遗憾的是，三个月后，兄妹俩的大伯在南京从事教育工作，考虑南京教学质量好，再加上大伯婚后无子，遂决定带侄子去南京读书。在离中考还有一个学期，哥哥去了南京。本来妹妹还想我继续辅导其数学，但考虑自己毕竟没有专业化的训练，对如何系统化教学无从知晓，更要命的是我的数学本身就特弱，遂谢绝其请求。
结束兄妹俩家教半年后的一个周日，妹妹和其母亲来到学校，并通过宿管阿姨找到我的寝室，原来兄妹俩买了本影集送给我作为纪念。看到她们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那天下午，我带着母女俩好好参观了我的校园，孩子的母亲羡慕不已，鼓励女儿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我的母校。那时电话还未普及，之后我们没联系，不知兄妹俩后来是否考上理想的大学？
第三个印象较深的学生是个顽皮的小男孩，上五年级，语文数学都薄弱。我上门辅导两个月左右，从未见过其父亲，其母亲打扮时髦。我给孩子辅导功课时，她在客厅看电视或织毛衣，不时地推门进来打探我们是否在学习，顺便唠叨几句：贪玩，粗心，屡教不改，我挣钱也不容易……
我一周去两次，每次两小时。十多岁的小男孩，哪能坐得住呢？一会儿去喝水，一会儿拿零食吃，一会儿上厕所。我阻止，他不悦。三周后，我就发现小男孩开始想点子对付我，不知从同学借来还是自己买的奥数书，尽让我做头疼的车辆追击、水龙头放水、工程队施工等数学题，还必须用他学过的解题方式。我天生没有奥数思维，在他的“刁难”下慢慢崩溃，最后只好辞职走人。其母亲没有问我原因，但我知道她在孩子成绩没长进的情况下，可能早就有辞退我的念头，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最难忘的是第四个学生，是个上初三的女孩，我带其家教近一年。她初二的时候因成绩不好辍学半年，到工厂上班觉得很苦遂决定复学。与其说去带家教，不如说去陪伴她学习，还兼有保姆职能。
每次去她家，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客厅的饭桌上偶有剩菜剩饭。给她辅导三四次课后，得知其父母离婚多年，母亲是个女强人，从新疆支边后返城的，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企业，每天早上六点出门，晚上经常十点左右回家。女孩有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姐姐在商场上班，结婚生了对龙凤胎，四五岁，碰到周末上班就把两个孩子送回娘家，让女孩帮忙看管。两个哥哥均未成家，一大家子住一起。早饭中饭女孩都在外面买着吃，晚上在家基本一个人。我一周去两次：周三和周六。
周三晚上去，家里很安静，只有我和女孩俩。周六若碰上她姐的龙凤胎在家，屋子里凌乱一片。我得先安抚两个小家伙，玩具零食全放在伸手可及的沙发上，打开电视少儿频道，任由他们在隔壁的房间里疯。就这样，我辅导女孩作业的时候，还是经常被两个孩子的哭闹声打断，随后只得跑过去，花很长时间让他们安静下来。
我原本觉得四五岁的孩子在家也闯不了大祸，但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六月室内闷热，那时女孩家没空调。两个孩子趁我报英语单词听写溜进卫生间，扭开水龙头放水至浴缸，随后爬进去洗澡，结果水漫金山。女孩上卫生间发现此景，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们，自己在一旁默默流泪。那个周六，我为女孩难过得流下眼泪：她原本想通过自身的努力找寻未来，可她的家人全视而不见。
我想与女孩母亲有次对话，可惜一直没机会。女孩因为基础差，还是没考上普通高中，最后选择了职校。
大学毕业之后，我一直没有从事家教，原因不仅仅是自己的专业（政教）限制而没有市场，还有我带家教的失败经历。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家教需要父母言传身教，帮助孩子树立良好的学习习惯，重视授课老师的课堂教学，学会自主预习和复习。如今请家庭教师给孩子补缺补差，可能是不少家长求得心理安慰而已。我更希望家教能恢复原旨，诚如著名教育学家陶行知先生说过：“教人要从小教起。幼儿比如幼苗，培养得宜，方能发芽滋长，否则幼年受了损伤，即不夭折，也难成材。”学习只是技能的提升，做人才是处世的根本。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黄英，安徽桐城人，定居芜湖，大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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