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夏天的夜晚热闹而难忘。
那时候,我们湾子有七八户人家,三四十个人。论血缘,都有血缘关系,是“一锅茶饭都没冷”的自家。吃过晚饭,各家大人都不约而同地端着板凳,悠着蒲扇,来到共有的稻床乘凉。即使在这个时候,妇女们也不闲着,一边纳凉一边洗着全家老小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
这时候,是无忧无虑的我们一天中最兴奋的时候,跑着,笑着,嚷着。如果有皎洁的月亮,我们十几个小孩的“例行”活动就是做“卖狗”的游戏。这个游戏是我们百做不厌的“保留”节目。
我们按个子大小站成队,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后襟,前面个子最高的是狗的“主人”,后面的所有的人都是他要卖出去的的“狗”。游戏开始。“好大月亮好卖狗,卖个铜钱打烧酒。走一路,喝一口。某大娘,你买狗不买狗?”卖狗人“牵着”一阵狗,围着稻床,一边走,一边起喊着。走到某个“顾客”面前,便停一下,就“张大娘”、“李大娘”、“王大娘”地问一下。如果点头表示要买,就留下一条——一般都是买下自家的“狗”。如果摇头不买,这些狗就会不约而同地汪汪地叫起来,表示对顾客看不中而发出的不满和抗议!有时,卖出去的“狗”又会冷不防的挣脱它的主人跑回待售的“队伍”,好像主人虐待了它,逗得乘凉的人们一阵大笑。
夏天的夜晚,我们这些“熊孩子”除了做游戏,还有一项“最爱”,那就是逮亮亮虫,即捉萤火虫。
多云的夏夜,是捉亮亮虫的最佳时机。稻床上空的流萤像浅绿色的小灯泡,时高时低,时明时暗,时快时慢,时飞时停。我们有的用蒲扇扑打着,有的赤手空拳地追赶着。亮亮虫被追急了,有的就向高空飞去,逃之夭夭,我们只能望天兴叹;有的被追急了,就慌不择路地飘进南瓜棚,或者丝瓜架,我们也会“奋不顾身”地穷追不舍,什么土狗子、洋辣子全然不顾;有的亮亮虫也会“就近”躲进低矮的草丛,我们就会趴在地上,进行“地毯式”地搜索,直到逮到为止。能逮到亮亮虫,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有时你明明看到它朝你飞来,等你跑去伸手抓,它却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原来它是在“发电”暂停的一刹那,临时改变了飞行方向,让你空喜欢一场。
若是遇到半阴天,那真是天赐良机。因为这个时候,气压低,亮亮虫飞得不高;天色暗,它发出的亮光更打眼。手快的,眼尖的,机灵的,一晚上能逮一二十。
逮到了亮亮虫,用什么东西装也有讲究。因为装进去后,既要能看到它发出的光,又不能把虫儿闷气。我们常用“土洋结合”的办法来解决。土办法就是用鸡蛋壳。打鸡蛋时,不能像平时那样“拦腰”打破,得用剪刀从鸡蛋的一端捣一个小孔,孔的大小以刚好能插进一根筷子为宜,用筷子搅碎蛋黄,将蛋清蛋黄缓缓倒出,洗净晾好,备用。“洋办法”就是找一个装青霉素注射液的小瓶子,在瓶盖上用铁丝烙一个小孔供虫儿呼吸即可。
大家逮到了亮亮虫,装到各自准备好的“发器”里,舞动着,撒着欢子奔跑着。逮多逮少,心情一样。那时大家似乎都已经懂得,做事不在乎结果,只在乎过程。
如果是暴雨过后的晚上,稻床泥泞不堪,就既不能做游戏,也不能逮亮亮虫了。我们这些“熊孩子”还有第二套“预案”,那就是一边乘凉,一边听大人“讲那过去的故事”。
经常听到的是“往年”打仗的故事。印象最深的就是红军师长杜昌甫大义灭亲,亲手击毙作恶多端的坏人亲戚的故事。也能听到刘邓大军挺近中原,转战大别山的故事,听说刘邓大军的临时指挥所就设在双河大庙。
大人讲的最多的故事都和大庙有关。因为我们湾子离大庙只一箭之遥。“大庙的故事” 自然是他们知道的最多了。
双河大庙,是一所道观,位于九龙传珠的双河山上。山不在高,有庙则名,这山突兀挺立,倒也巍峨。沿36步台阶拾级而上,进得正门,便是一个偌大的院落。这里便是香客焚香叩拜菩萨的地方。传说当年一个丰姿俊美的少妇前来烧香,一个好色道人用拃拃了一下她的三寸金莲,结果那只“咸猪手”便再也拿不回来了,被牢牢地粘在了地上。只是后来大庙改建,主事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才把那不雅的雕像移出。
大人讲,双河大庙有“娘娘楼”,楼上有菩萨“送子娘娘”,她是专司给想生孩子的人家送孩子的。要男要女,许愿说明。还有“偷子娘娘”,她是专门去拿不听话的小孩子的命的。不听话的小孩独自睡觉,偷子娘娘就会趁人不备,拿走灵魂,叫人死去。自此以后,我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一人睡觉,生怕被她拿走了性命。后来上学了,我怀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寻遍整个娘娘楼,也不见“偷子娘娘”的踪影,只有“送子娘娘”笑盈盈地端坐在楼上。这时,我恍然大悟,估计是大人们怕我们学坏,在吓唬我们。
稻床故事,洗涤着我们稚嫩的心灵,启蒙着我们做一个好人,可谓是一剂沁人心脾的“心灵鸡汤”。
日前,我回到了故乡。走在水泥稻床上,自然想到了童年夏夜的一幕幕。大慨,这也是乡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