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今天美术馆应该如何介入新文化生产？美术馆应该和大众有什么联系？特别是在经历了传染病造成的隔离状态、各种不确定性之后，美术馆的使命和内涵需要重新审视。
重新「定义」美术馆
寸土寸金的上海外滩除了曾经是上海金融商贸的汇聚地，也是一座露天的历史建筑“博物馆”。在全长1.5公里的范围内汇聚了二十多幢风格各异的历史建筑，见证了近现代中国的历史变迁。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艺术机构、画廊、拍卖行、艺术项目在此落地，让外滩成为一个重要的艺术据点。
外滩照片，1871年，由约翰·汤姆森拍摄
成立于2010年的上海外滩美术馆位于虎丘路20号，其前身所在的亚洲文会大楼（RAS）曾是上海博物院的所在地。该建筑最早由英国建筑师George Wilson设计，具有典雅而精致的装饰艺术风格。2007年，著名的英籍建筑设计师戴维·奇普菲尔德受邀担任美术馆建筑改造的设计任务，为这一历史建筑注入了现代艺术空间的精神和气质。
上海外滩美术馆外立面，《宋冬：不知天命》展览时期
自开放以来，上海外滩美术馆就成为当代艺术重要的发声场所，并举办了一系列具有影响力的国内外艺术家的展览：“蔡国强：农民达芬奇””“宋冬：不知天命”“林天苗：体·统”“冈萨雷斯-托雷斯”“菲利普·帕雷诺：共此时”“弗朗西斯·埃利斯：消耗”“百物曲”“HUGO BOSS 亚洲艺术大奖”等等。
“百物曲”展览现场，2019年，上海外滩美术馆
2020年1月，上海外滩美术馆宣布暂时闭馆进行改建计划。经历了漫长的改造和疫情所导致的延期后，外滩美术馆终于在近日向公众重新开放。
历时近两年的美术馆改造并没有大刀阔斧，而是采用了一种近似于“针灸式”的隐形的介入形式，在保护历史建筑的基础上不断进行微调。
据上海外滩美术馆副馆长刘迎九介绍，此次改建计划主要围绕着两个问题展开：美术馆如何和艺术产生关系，以及美术馆如何和观众产生关联。换句话说，艺术在今天不仅是一个既有框架内的产物，而是需要美术馆参与到文化和意义的再生产中；同时这次改造想要重新定义美术馆和公众的关系，即美术馆与公众不再是给予和接受的关系，而是相互合作，共同进行文化意义的生产。
伴随新展开始营业的野馆RAM Cafe
在这样理念的指引下，这次翻新着重在美术馆公共空间的改造，以大量镜面、圆弧及金属元素重新设计美术馆的公共区域，创造更具有流动性的空间；改造后的一楼大厅不再设立固定的售票台，而更多地作为公共活动区、阅览室、商店，成为观众聚集和休憩的场所；另一个改造的亮点是，位于6层的美术馆咖啡馆野馆正式对外营业，并且还拥有一个屋顶露台，可以将黄浦江两岸的风景尽收眼底；此外，作为一个超过90岁“高龄”的建筑，此次改造同时对整个大楼的安全、供电、运输等基础系统进行翻新和改善，以适应作品的陈列和活动开展等需求。
野馆RAM Cafe户外露台
“我们今天在讲人的时候，总是觉得观众是一个整体或者是抽象，但其实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个体，我们希望能够在美术馆里通过我们的合作、项目，让每个个体都找到自己参与艺术和丰富自己人生意义的方式。”刘迎九说道。
翻新后的上海外滩美术馆将与附近外滩源的多栋历史建筑以及众多艺术机构共同繁荣上海外滩的艺术生态群。
约翰·阿姆莱德——先锋艺术的先驱
此次上海外滩美术馆重新开馆选择以瑞士著名艺术家约翰·阿姆莱德在中国的首次大型个展“再，再”亮相。“再，再”以艺术家跨学科的多元创作实践为线索，向国内观众呈现了他五十余年的艺术探索，展品涵盖绘画、现成品、在地创作、纸本、特定场域墙绘及文献材料等。同时，美术馆每一层展厅的内外空间都通过独特的置景进行了改造，引导观众开启一场精心编排的不期而遇。
“约翰·阿姆莱德：再，再”展览现场图,上海外滩美术馆，2021年 图片由上海外滩美术馆惠允
作为当代艺术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约翰·阿姆莱德于1948年出生于瑞士日内瓦。他成长的时期也恰逢先锋艺术在欧美迅猛发展的六七十年代，各种观念艺术、行为艺术、偶发艺术此起彼伏，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艺术的边界。
约翰·阿姆莱德
1969年，受激浪派精神的影响，阿姆莱德作为联合创始人成立了Ecart小组。Ecart在法语中意为“间隙”“间隔”“分歧”，以它命名意在大胆尝试创新的实验行动、宣言、出版物、电影，以及一家自主管理式画廊。这种集出版社、书店、画廊于一体的先锋模式，至今仍然为许多机构的发展提供启发。
1970至1980年代，Ecart策划组织了一系列与当时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的多元而深入的合作，包括约瑟夫·博伊斯和安迪·沃霍尔等。他们所组织的展览和行为表演十分强调参与性和实验性，在不同程度上激发了艺术的多元探索。
约翰·阿姆莱德《环球迪斯科球二号》，2020年。图片由Veerle Vercauteren和Fondation/StichtingKANAL惠允。
偶发、互动、跨界
初次接触阿姆莱德的作品，一定会对其作品中的随性和漫不经心留下深刻的印象。与其说艺术家是在创作艺术，不如说是在“玩”艺术。在外滩美术馆5楼展厅呈现了大量阿姆莱德的纸本作品，简单的涂鸦、颜料的痕迹、蜡笔的形象，哪怕是海报中随意裁切的一角都可以被转化为一种“艺术”的产物，一切都是信手拈来。这些不同的纸本创作跨越于艺术家50年的创作生涯中，编织着艺术家对于艺术的探索和想象。
“约翰·阿姆莱德：再，再”展览现场图, 上海外滩美术馆，2021年 图片由上海外滩美术馆惠允
纸本创作也与在2楼展厅呈现的一系列综合材料绘画相互呼应。这也是阿姆莱德最为艺术界所熟知的一系列抽象的大型绘画。通过泼洒颜料、倾倒、出乎意料的化学反应、现成品、重复、视觉主题等手法，尝试了架上绘画的不同可能，作品创作中的偶然性也被无限放大。
“约翰·阿姆莱德：再，再”展览现场图, 上海外滩美术馆，2021年 图片由上海外滩美术馆惠允
这一系列富有张力的画作在市场上也广受追捧，但如果我们仅仅以市场的评判体系来看待阿姆莱德的创作，无疑会遮蔽掉其中很多闪光点和有趣之处。
另外一组贯穿于外滩美术馆的作品则将艺术家随性而调皮的态度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组名为“堆叠”的系列作品置于整个美术馆二到五楼前厅的座椅前，从成堆的衣服到废弃的包装材料再到叠放的人造植物与圣诞树，与精致整洁的美术馆形成鲜明对比。
约翰·阿姆莱德《加里奥克》，2021年，衣服，尺寸可变。由艺术家提供
约翰·阿姆莱德《记忆装置》，2021年，木条箱，纸箱和泡沫包装，尺寸可变，由艺术家提供
约翰·阿姆莱德《玫瑰河岸》，2021年，圣诞树，尺寸可变。由艺术家提供
堆叠的衣物灵感来源于艺术家在日内瓦的艺术历史美术馆中，看到孩子们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放在展馆门口的长凳上的场景。此次展览的衣物模拟了来看展览的当地观众，唤起人们不同的艺术体验；而废弃物则来自于作品运输到美术馆后拆卸的包装材料，它们不仅是展览筹备过程的一部分，也是展品“漂洋过海”的见证。这些在日常中往往被我们忽略的细节和瞬间总能被艺术家捕捉下来，用一种“杜尚式”的幽默启发着我们对于艺术与生活关系的思考。
约翰·阿姆莱德《小磨坊》，2021年，人造植物，尺寸可变。由艺术家提供
以反艺术和反商业为己任的激浪派，不仅强调作品中的偶然性，也非常注重于观众的互动和体验。用阿姆莱德的话来说，激浪派所体现的开放和大胆为人们“提供了用新的方式看事物的平台”。受到这种精神的影响，阿姆莱德的作品中也呈现出各种令人印象深刻的体验。
约翰·阿姆莱德《闪烁》，2021年，迪斯科球，150 × 150厘米。由艺术家提供
步入美术馆四层、五层的中庭，悬挂着一颗由镜面小碎片组成的巨大的迪斯科球，闪烁的光斑纷纷投射到地面上。由地面上反射出来的光泽构成一种非常具有沉浸式感的体验。墙面上的马赛克镜面与地上破碎的镜子又将这种体验感无限放大。镜子的形象往往具有某种象征性的意涵，阿姆莱德鼓励观众站在镜前与自己的思想以及环境进行对话。
约翰·阿姆莱德《闪烁》，2021年，迪斯科球，150 × 150厘米。由艺术家提供
为了阐释阿姆莱德一直以来开放、包容的创作理念，此次外滩美术馆特别委任著名上海摄影师张家诚负责整个三楼展厅的设计。整个展览为呈现了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中式园林景观。《虎丘公园》中的“虎丘”二字亦呼应了美术馆所在的街道。阿姆莱德为该空间精选了九幅不同媒介和类型的作品，张家诚受到作品中源自自然的色彩、几何形状、表达形式的启发，尤其是倾倒、泼洒等动势绘画，将其置入上世纪末的生活场景中。观众可以通过设计师巧妙的空间设计，从中感受艺术与生活之间的流动关系。
约翰·阿姆莱德和张家诚《虎丘公园》，2021年，家具装置，尺寸可变。由艺术家和张家诚提供
事实上，阿姆莱德曾不止一次盛情邀请艺术界以外的实践者共同合作。2008年，在巴黎瑞士文化中心，著名的法国室内设计师贾克·加西亚（JacquesGarcia）参与设计了一间逼真且华丽的新资产阶级公寓，其设计融合了禅宗极简主义、新哥特式、东方异国情调以及巴洛克风格。
严格来说，阿姆莱德更像是这次合作的发起人，项目的设计与制作部分全权交由张家诚负责，这也与激浪派在创作过程中不断质疑创作者的边界和角色固化的精神一脉相承。
约翰·阿姆莱德和张家诚《虎丘公园》，2021年，家具装置，尺寸可变。由艺术家和张家诚提供
从二层传统白盒子的呈现到三层的跨界设计、四层的沉浸式环境体验，以及分散在前厅的装置和货梯里的声音作品，通过不同的媒材和结构方式，展览谱写出了一曲美妙的和弦。这也正好呼应了前文所提到的美术馆对其概念本身所作出的思考，并且以一种积极的姿态介入到文化的生产中。与此同时，在展览举办期间，外滩美术馆加大了活动的呈现，通过导览、游读、讲座、对谈、圆桌会议、现场音乐、表演、身体工作坊、成人和家庭工作坊等不同形式的活动，鼓励观众以既有趣味又有启发性的方式探索、体验和深入了解展览及其背后。
“面对阿姆莱德的作品，观众所能做的远不止沉浸其间、叹为观止或乐在其中，他们将通过各自的不同情感、批判思考、感知区别和文化差异来完成图像制造这一艺术行为。”上海外滩美术馆资深策展人曾明俊表示。
约翰·阿姆莱德：再，再
展期：至2021年12月19日
地点：上海外滩美术馆，虎丘路20号
策展人：拉瑞斯·弗洛乔、曾明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