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白杨雪城
音乐中非常温顺的名字是位于广东顺德的方圆78平方公里的土地。
弹丸之地，却是中国家具商贸之都、中国塑料商贸之都、中国钢材商贸之都，还是中国最大的汽车饰件集散地：沿着乐从家具一条街一路开下去，绵延十里地的街道两侧，布满了家具商城，各种品牌足以让你眼花缭乱。目前，乐从的家具商贸经营店面320万平方米，从业商家超过3500家，汇集了超过20000种家具品牌，全世界99%以上的家具品牌都能在这里找到，形成了皇朝集团、罗浮宫、顺联南区、顺联北区、团亿、红星美凯龙等六大高端家具品牌商圈，是世界上最大的家具集散地。
乐从本没有生产家具的自然禀赋条件，但改革开放后，在一批率先下海的人的带动下，偶然诞生了家具业态，随后海外华侨的加入，带来了现代化的家具理念，让乐从的家具产业迅速站稳了脚跟，成为全国领风气之先的家具集散地。千禧年之后，在当地政府的积极引导之下，乐从逐步确立了家具商贸的发展方向，随后成立了专门陈列展示各类家具品牌的罗浮宫家具博览中心。罗浮宫的出现，一举奠定了乐从成为国际家具产业风向标的地位，直到现在都是乐从家具商贸最具标志性的所在。
每年都有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前往乐从选购家具，宽敞的展示空间，琳琅满目的家具品牌，川流不息的客户，共同造就了乐从家具产业的繁荣。尤其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乐从家具以超高的性价比迅速占领国际市场，深度嵌入全球家具产业链。伴随着市场扩展的是，家具制作工艺迅速提升，从过去高仿国外品牌摸索出了自主创新的路子，家具企业也从过去的规模发展开始向重视品牌建设的方向转型。最近几年，随着消费者的消费升级，对家具的品质甚至品味的要求越来越高，乐从家具应需而变，像卓越年华这样的品牌，已经形成了独有的品味元素，该公司打造的「轻奢系列」和「极简主义」，特别符合当下年轻中产阶级的品味需求。
家具是一种高度依赖场景和设计的产品，又是耐用品，是用户居家场景的必要元素，所以兼具审美和实用的双重目的。这些特点导致家具产业是一个产业链条很长、参与者众多、信息不对称相当严重的业态。从家具的设计到用户使用，需要经过设计、生产、经销、物流、安装等各个环节，而设计需要专门的设计团队，生产得有工厂，经销商又分为很多级，家具属于非标产品，所以物流环节也异常复杂，到了末端，还受制于家装设计师对用户的推荐建议。这样下来，导致家具产业一方面分工特别精细，另一方面跨链合作非常普遍。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乐从家具商贸中活跃着一批专门拦截客人的「拉客仔」。据一位当地的资深拉客仔给我介绍，拉客仔最初发端于送货员，客人定了家具后需要运输，很多专门经营空车配货的人就开始竞争这笔生意，这是他们与客户接触的第一个触点。之后，他们进一步将拉货生意提前，开始在家具商城门口蹲活儿，再之后就干脆先黏上客人，再带着客人逛商城。之所以客人会需要拉客仔，是因为乐从的家具商贸太复杂，每个初来乍到的人都会晕头转向，特别需要类似于拉客仔这样的「地接」。
但凡能够提前拦截到客人，那么拉客仔就有了下一步渔利的可能。他们会先带客人在罗浮宫这样的大店转一圈，然后游说客人直接到工厂采购以便价格更低，他们就这样把客人从商贸城拉到了跟他们合作的工厂，拉客仔由此得名。鉴于拉客仔的出现，大大扰乱了商贸城的商业秩序，甚至不同的拉客仔群体之间经常爆发冲突，所以政府多次出手治理，目前基本上已经将拉客仔清理出商贸城之外。
但这些举措并没有根治拉客仔现象。拉客仔们在利益的驱动下，进化神速。首先，既然不能在商贸城拉客，那他们就搬到更加贴近客人的地方，那就是客人落脚的各家酒店，客人只要一入住，就有拉客仔上前搭讪。其次，为了更好的诱导客人，拉客仔会跟酒店合作，在酒店大厅设置简易家具展厅。第三，拉客仔基本上都注册成为了滴滴专车司机，并蹲守在酒店门口，客人只要一叫车，一准儿就是他们接单。通过这些手段，客人来到乐从，立马就掉入了拉客仔布下的天罗地网。
拉客仔这个群体让家具厂商又爱又恨，明明被这群人生生盘剥了一层利润，却又离不开他们，甚至大部分的家具厂都选择跟他们合作。跟我聊的这位资深拉客仔手里握着50多个家具品牌的名片，其中还有很多家具厂专门给他装修了阔气的办公室，他们不断在不同的品牌之间不停腾挪，寻找着最丰厚的获利空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们的真正身份是家具顾问，我们是以亲情温暖客人的方法来赢得客人的心」。
类似于乐从家具产业这样的形态，我更乐意称之为「蜂巢经济」，就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个区域，进进出出的客流就像是忙碌的蜜蜂，将分散在各地的花粉抖落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转化出香甜的蜂蜜。类似于这样的经济形态，珠三角地区比比皆是，他们时刻都在残酷的竞争中求生存，但却最具生存韧性。要说中国经济的晴雨表，就藏在这些或明或暗的商业原生态里。
结论：只有冻死的苍蝇，没有累死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