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彭派新闻记者谭军
9月9日至16日，超过8亿韩元的长沙爱心养老公寓非法吸收公共存款案举行了听证会。
澎湃新闻（www.）从天心区法院庭审现场获悉，此次有83名被告人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接受审判，他们均为爱之心养老公寓级别不同的“业务员”，负责宣传推介爱之心的养老模式，并促使老人购买该养老公寓床位。案发时床位总承载量约600个，但最终发展了客户5792人次。爱之心养老公寓负责人干罗佳等人，因涉嫌集资诈骗罪，将由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目前干罗佳等人的开庭时间尚未公布。
爱之心案部分庭审现场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谭君 图
庭审显示，爱之心养老公寓非吸案自2014年8月28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2019年8月因无法偿还被害人到期本金息后“爆雷”。该案非吸金额 8.11亿元，其中6.07亿元资金未归还，受害人达4739人。因相信养老公寓床位稀缺有升值空间，受害人中还出现了80后、70后人士。
多名旁听审理的受害老人表示，他们是相信爱之心老年公寓被列为天心区重点工程，有政府领导多次视察“站台”。对此，天心区委政法委相关负责人曾解释，“这里有一个这么大的民企落户，作为主管民政工作的负责人，过来视察是正当履职”“他来是支持养老事业，并不代表对非法集资行为的支持”“列为政府重点工程，并不代表由政府来投资”。
庭审中，受害人代表发言，目前他们最关心的是该案追赃挽损情况。起诉书显示，爱之心案中有1.14亿元资金未能查明去向。
曾经的区重点项目
天心区法院最大的审判庭，年轻的被告人站满一排。他们操着普通话回答审判长、公诉人和辩护人的提问。对于旁听席的老人来说，这些身影和声音都如此熟悉。几年前，这些年轻人曾带给老人最美好的念想——交十几万，就可以成为会员，入住长沙条件最好的养老院，交钱越多，床位费的折扣越大；如果暂时不住，交的床位费可以变成投资，获得10%左右的年利息。多名身份是教授、处级干部的老人告诉澎湃新闻，他们当时非常相信业务员，并未想过这是个“骗局”。
爱之心老年公寓爆雷案的受害老人们走出法院
在交钱之前，他们都曾去实地考察。公寓的地理位置很优越，就在湘江之畔，离长沙中心城区也不过十来公里。养老公寓实实在在存在，两栋崭新的大楼，装修考究，格局合理。里面住的200多名老人个个都拍手称赞，“伙食好，服务好”。
起诉书显示，2010年12月31日，被告人干罗佳代表爱之心公司与长沙市天心区大托镇兴隆村村民委员会签订土地租赁合同，租用该村何家垅组36.18亩村集体生产安置用地，租赁期限15年。
在租用的土地上，爱之心建设了两栋养老公寓。该项目2011年开始建设，于2016年10月9日投入使用，截至案发，床位总承载量约600个（其中，150个床位为老年医院床位，案发时已经建成，但相关设备尚未配置，未投入使用），案发时，公寓内入住养老会员229人。
爱之心公司在养老公寓的宣传墙上，到处张贴着各种得到政府、政策支持的文件。如，爱之心老年公寓项目2010年获长沙市天心区发改局批复的文件；2016年11月，爱之心老年公寓取得长沙市城乡规划局的“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2017年7月，爱之心养老公寓获得天心区民政局的行政许可。2018年4月，爱之心公寓被列为天心区委、区政府下达的区2018年重大项目投资计划。
澎湃新闻此前报道，2019年3月14日，爱之心老年公寓还是湖南省发改委公布的“湖南省国家城企联动普惠养老服务专项行动储备项目”名单中96个项目之一。
此外，老人们搜集的公开报道和图片显示，天心区多位主管领导曾多次视察爱之心养老公寓，比如参加公寓二期工程奠基仪式等等。
“总之，爱之心的民政、工商、建设部门的证照齐全，又是天心区的重点工程，还有这么多政府领导为它站台背书，哪个会不相信（爱之心是真心办养老公寓）？”多名受害老人表示。
澎湃新闻此前报道，爱之心养老公寓爆雷之后，天心区委政法委相关负责人曾对此解释，“这里有一个这么大的民企落户，作为主管民政工作的负责人，过来视察是正当履职”“他来是支持养老事业，并不代表对非法集资行为的支持”“列为政府重点工程，并不代表由政府来投资”。
五年前就被界定为非吸
休庭期间，受害老人们在庭外。
实际上，爱之心老年公寓从一开始向老人预售床位，就落入了非法集资的疑云。
2016年7月，长沙电视台政法频道就曾以“长沙再现老年人投资黑洞”为题，披露了爱之心以年息1.3万元让老人预存11万元订床位。彼时爱之心公寓尚在建设。报道称，经记者沟通，爱之心退还了爆料人11万元钱款。当时，预订人数已超千人。
在该报道中，天心区金融办主任于意介绍，由于爱之心公寓所用土地为租赁的集体土地，租约只有15年，项目建设一直走走停停。区政府在积极帮助其完善手续的同时，已责令停止集资行为。
起诉书显示，时至今日，爱之心养老公寓的建设存在以下手续问题：未办理消防报建、1号楼未环评批复、未抠进行施工图审查备案等手续、未交纳规划保健费、未交纳人民防空异地建设费、未至民政局进行养老机构登记、备案。
起诉人指出，爱之心养老公寓早就超出了养老事业范围，明显是在进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2016年，爱之心的床位300个，却发展6000多名客户。爱之心非法吸收的 8.11亿元资金中，仅有1/6用于养老公寓的工程建设。”
但庭审中，一名律师为当事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行为做无罪辩护。“案卷显示，早在2014年8月28日，公安机关就对爱之心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正式立案侦查。但是，立而不查，立而不处，直到2019年才开始查。这五年为何不查？对于被告人而言，他与老人签订养老服务合同是在正常工作，他是在打工，不是在犯罪。他主观上没有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犯罪故意，不应该追究其刑责。”
该律师说完，旁听席上的老人纷纷鼓掌，审判长不得不敲了一下法槌。
庭审中，有业务员被告人及其辩护人表示，他们相信爱之心是规模较大、社会知名度高的正规公司，所以也让自己的母亲投入了7万元养老金到爱之心。
多名旁听审理的受害老人表示，他们对于爆雷后仍然诱导老人投资买床位的业务员，表示痛恨，但是对爆雷前引导他们签合同的业务员并无太多责怪。“毕竟，住养老公寓是我们的刚需。爱之心搞成今天，主要是干罗佳等人的问题，既然是非法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管？”
对于为何会把自己毕生积蓄投入到爱之心这一并无金融资质的民营机构，多位老人的回答是，“他们（爱之心市场部负责人）给我们上课，讲现在国家的养老政策、养老形势，说国家提倡民间资本办养老，私人老板又没这么多钱，就从老人身上募一些，（好的养老机构）都是这么搞的。”
融资与爆雷
养老刚需产品成为融资诱饵，爱之心养老公寓的资本游戏最终以爆雷告终。
检察机关查明，2013年11月，因资金短缺，在没有银行金融机构资质的前提下，干罗佳经被告人邹序金介绍，引进同案犯黄性德、张洪建、任小辉（均另案处理）等人，成立市场一部，以预售爱之心养老公寓床位及服务的名义，雇佣业务员通过电视广告、散发传单，召开推介会等途径向社会公开宣传，与被害人签订《养老服务合同书》，约定每满一年赠送9%～13%不等床位补贴券（根据资金多少补贴券比率不同），合同期满后，未进行养老消费的会员，爱之心公司将本金及获赠床位补贴券进行回购，以此变相吸收资金，任小辉、黄性德、张洪建抽取吸收资金的25%作为市场部打包承包款。
2016年起，爱之心公司陆续成立市场二部、三部、四部、五部、六部，以存款本金15%-22%承包吸收资金业务。一般情况下普通业务员一笔业务获得4%提成，该业务员所属经理获得该笔业务1%提成，部长获得该笔业务1%，总监获得1%提成，副总获得整个市场部0.5%-1.5%提成。业务人员连续三个月业绩突出其职位可以提升一级。
同时，公司陆续成立直营性质的湘潭市场部、株洲市场部。
澎湃新闻接触的爱之心受害老人中除了长沙老人，也有大量株洲、湘潭的老人。庭审中，受害人代表在庭上发言表示，爱之心通过发大米、牙膏吸引老人，宣传“全省养老院，爱之心最好。但床位供应紧张，必须办卡排队入住”。所以老人们争先将自己的养老金掏给了爱之心，以解晚年之忧。
在9月13日的庭审中，公诉人提到了一个细节，在爱之心养老公寓床位的销售中，出现了一种“消费型业务”。“我们看到，被害人名单中出现了70后、80后。请问这些人有养老需求吗？”
市场一部负责人莫成斌解释，这些被害人有的是购买爱之心会员，是给其父母使用，有的则是为了将来的投资升值空间。“公寓床位有限，（会员）卡只有这么多，卖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炒起来，有价值投资。”
起诉书显示，任爱之心总经理的被告人倪建平在2018年3月因投资型业务融资成本过高，参与将融资模式由投资型改为消费型。不过，2018年6月因上述业务模式不能有效吸收资金而参与将业务模式改回投资型。
起诉书显示，爱之心老年公寓爆雷后，仅退还本金2.04亿元，还有本金6.07亿元未退还。未退还的资金中，工程建设1.36亿元，员工提成、工资、费用等1.15亿元，运营及其他费用0.28亿元，用于支付利息0.7亿元，对外投资净投入1.4亿元，有待查明去向的资金1.14亿元。
多名受害老人表示，目前他们仍然在和司法机关积极沟通：一是他们不接受他们是非法集资参与人的身份，“我们是合同诈骗案受害人”；二是他们想查清爱之心去向不明的钱去哪了。
责任编辑：崔烜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