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这个周末，我们的设计师回到了家乡重庆。
周一早晨，我和从家归来元气满满的他聊了几句，得知回重庆这两天除了面试新的实习生，他还在家里签字买了房。听到“买房”两个字，我一张嘴就大喊“多少钱啊？”，而后发觉自己唐突，急忙补充几句，“离市区远么”，“环境怎么样”。
也是在自己这慌忙的几句话里，我懊恼而无奈地质问自己：为什么现在，看什么都是钱了。
大学前还在家的时候，我每周都要使唤爸妈做几顿大鱼大肉，然后在饭桌上夸夸其谈，以后要跟着《舌尖上的中国》走一遍，吃一遍。
爸妈也只是给我碗里夹着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想去哪，就跟我们说。”
于是，在 2010 年上海举办世博会的夏天，高一的我哭天喊地闹着要去，最后老妈终究是花大价钱带我去了。那时候，除了上学，什么东西在眼里都是一副春光明媚的样子。因为眼下的问题似乎都能解决，认为只有学习才是生活中最艰难的事。
然而，当我过完二十二岁生日，不再依靠父母，自己开始打理生活后，在衣食住行中，第一次看到生活本来的样子，尝起来是苦的，摸起来冰的。
6 月毕业前，我搬进租好的房子，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靠在墙边的衣柜。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宜家打折，我拉上好友菜菜采购物资，计划装饰成日剧女主的温馨房间。
可是那天，明明印象中便宜又实惠的宜家，竟觉得有点贵。
点开手机备忘录，看着自己为了不乱花钱而列的清单，默默地删掉了好几样，然后自我安慰着：以后再买吧，先买最要紧的。
那天下午，我丝毫没有往日逛宜家的幸福感。看着眼前的书桌，注意到的只是左上角写着巨大数字的标签，条件反射的换算成一个月的交通费，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桌子精巧的设计。199 的书桌，300 多的地毯，最后一样都没有买，我挑了一张 120 块的儿童地毯和耐用的钢制书架。走出宜家时，正好下起了小雨，我和菜菜抬着两个庞然大物，心空荡荡地回家了。
到家后，坐在地毯上休息的我，抬头望着刚组装好的书架，发现因为什么东西都直接想到人民币，眼前所有的物品都变成了冰冷而生硬的数字。我看不到每件物品的特别，更或者，我的选择变成了每一个数字上的比较。
可是我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没有预见这一点，以为自己会永远少女，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打不了我。我以为，自己始终都是一月去沈阳，三月下扬州，北京爬长城，新疆啃羊肉，洒脱而不受拘束的野孩子。我也以为，钱是身外物，不能看太重。
在过往的概念里，只要是自己喜欢，就没有什么是浪费。
然而现在，在商场看到喜欢的衣服，我只会若无其事地把吊牌翻出来，看一眼价格才敢试。有时候摸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只好装作不喜欢的样子讪讪地走远。傻呵呵地告诉自己，又省了一笔钱。
就像编辑鸽子，吞着三角饭团，叹着气说：“淘宝购物车里的 NARS 腮红非常喜欢，要是以前一咬牙就买了。但是现在不会，因为 200 块可以管一周的饭。”
仔细想想，钱是爸妈给的时候， 我们没有太多欲望，也不太珍惜。但是现在我们要攒钱，要留着钱买必备的东西。想住更舒适的房间，离公司更便捷的地段，想要坦然地工作，而不是每个月底只有方便面和咸菜稀饭。也许，并不是人对物品的感情减少了，只是为了一些心里真正需要的东西，我们不得不斤斤计较，对着每一个数字再三比较，似乎眼里都是钱的精打细算。
某个周末，和读研的朋友聊天，她憋了一肚子苦水向我发泄。
一起读大学那会儿，她和我们只在复习周学习的人不一样，她是打心底喜欢文学，每天抱着书啃。那时和她约饭就总是听她唠叨，以后要读博士当大学老师。可现在读研了，她反而觉得离理想越来越远。常常觉得身边的同学，好像唯一能提起兴趣的话题就是钱。
在一次和师兄师姐的聚会上，她想好了问题准备向他们请教。结果旁人交流起来只会问工资和福利，根本没有人在乎什么理想目标。直到最后一桌饭菜吃光了，她也没问出那句：需要做哪些准备，才能做好出版工作。
听着坐在我身边的她这样抱怨，想起自己毕业这半年，于心不忍地告诉她：其实，我也慢慢成为了这样的人，而且，我们最终可能都会变成这样。
不是没有力气和一些梦想死磕，而是这些我们曾不屑一顾的钱，才是让我们不断地死磕下去的支撑。就像每个月最期待 9 号，因为这是发工资的日子，为留学而存的钱，又可以多了一些。
在我少年时代，一直觉得谈钱俗气，更觉得眼里都是钱的人要慎交。而在二十三岁的这一年，我们张口闭口离不开钱，突然想起了王尔德说过这么一句话：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老了，才知道，的确如此。”在失去和寻找中，我开始学会接受，生活逐渐围绕着“钱”周而复始下去。
上学时每年放假回家，都会扯上我妈买衣服，只要看上的，我从来不会犹豫。而我妈也只会豪爽地点头，一脸慈爱地说“喜欢就买”。前段日子工作了一段时间回家，照旧和老妈逛街。我们一连看了几家，百般对比下买了几件，还暗自得意自己是理性购物。然后，拉着一年到头不怎么买衣服的她，想给她选几件。
半天下来，她要么说年底打折再买，要么就抱怨还是贵了。我看了眼衣服的吊牌，转身盯着她拎在手里买给我的衣服，这些价格，明明相差不多。结果那天，妈妈开心地买了一双打折的鞋子，我却很难过。也是我看什么都是钱，才恍然发现，爸妈过去那几十年，为了我背负了多少重担。
看着她再三确认价格，才满意地买下后，强烈地念头告诉自己要挣大钱。因为我想有一天，让他们买东西可以像买给我一样大方，让他们不用为钱而费心，让他们所期待的生活可以一一实现。
这时候我又觉得，什么东西和钱划等号也挺好的，让原本无形的愿望有了实体，去相信，去做，去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