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伯虎少年很贪婪,经常一起玩竹直山,忘记了两个浪漫的幸福、喜悦和回报,经常到半夜才能回家。
祝枝山独门独院,深夜归家问题不大。可那唐伯虎家在深巷子里,巷口有两扇木栅门,天一黑,木栅门就要关闭上锁。
这么一来,那唐伯虎每每夜间回家,就都要先去更楼,求那打更的老头儿给他开门锁。
唐伯虎生性活泼爱热闹,见老更夫寂寞,就陪他说话下棋,一来二去,一老一少就十分熟络了。
一天夜里,月光皎洁,两人下了一盘棋,不分胜负。老更夫说:“唐伯虎,你名为江南才子,棋艺高绝,一盘棋下不过我这糟老头子,算你输。”
唐伯虎向来自负,回话说:“岂止琴艺高绝,我唐伯虎,琴棋书画四艺皆绝哩!”
老更夫一听这话,咧嘴笑啦:“都说你会画画,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幅,我拿来挂在这墙上,也好教这更楼蓬荜生辉。”
唐伯虎一拍胸口,答应下来。没过几天,他精心画了一幅画,送给老更夫。老更夫展开一看,原来画的是水墨花鸟,画上题了六个字,唤做《叫蚰子与黄鹂鸟》。
画幅上头共有三株毛竹,每株竹子十二节,毛竹顶上站了个黄鹂鸟,目光炯炯有精神,毛竹根下长了一蓬狮子草,草丛中有只叫蚰子,长得壮硕,模样儿虎虎有生气。
“这黄鹂鸟画得好哇!”
听老更夫夸奖,那黄鹂鸟拍了拍翅膀,欢唱了一声。
“叫蚰子画得可诱人!”
老更夫这么一说,那叫蚰子伸了伸爪子,也兴奋地叫唤一声。
唐伯虎乐得摇扇子直笑。
“唐伯虎,这幅画画得好啊!三株毛竹、一蓬狮子草、叫蚰子和黄鹂鸟,全都活生生哩!”
唐伯虎说:“大爷,这幅画不止好看,还能帮你看更。”
“别哄我?画儿咋看更哇?”
“你听我说,现时先把它收起。明日起更,你先把画儿挂起墙上,等黄鹂鸟往下跳一节,叫蚰子往上爬一节,它俩个吱吱喳喳欢唱一声,你听得声响,打一更天就没错了;等黄鹂鸟往下跳两节,叫蚰子往上爬两节,它俩吱吱喳喳唱两声,你听得声响,去打二更天刚刚好……这么着,你打到五更,要把画儿收起来——这画儿一卷起,黄鹂鸟和叫蚰子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下一夜起更,你又还能用。如果你五更不收,天一亮,黄鹂鸟与叫蚰子碰了头,那黄鹂鸟嘴一伸,会把叫蚰子吃掉——吃了叫蚰子,它自个儿待在画里没意思,立马拍翅膀飞走。到那时,画儿就成了个空画,不能帮你看更。”
老更夫一听,高兴得呵呵直乐,当天夜里挂起来一试,果然一点儿不假。他靠了这幅画,更时打得准多了,不在更点的时光,也可以闭上眼睛歇一歇了。
再说祝枝山,他听说唐伯虎给老更夫画了这么一幅画,很想亲眼见识一下。他思来想去,决定瞒过唐伯虎,自个儿去更楼看看底细。
这天晚上,他推说身体不舒服,早早散了聚会,送走了唐伯虎。待到夜静更深,他趁着夜色,提了一坛陈年花雕,到更楼看望那位老更夫。
老更夫长夜寂寂无聊,见祝枝山提了美酒来看望他,心里十分欢喜。于是乎,一老一少相对坐下,天南海北吹牛聊天,一杯接一杯喝酒,真真个快活胜过神仙。还没到三更天,大半坛陈年老花雕灌下去,那老更夫酣然醉倒了。
祝枝山见老更夫醉酒睡得香,欣欣然凑到那幅画前,细细欣赏叫蚰子与黄鹂鸟,见它它栩栩如生,不由得啧啧称赞。
不一会,时间到了更点,只见那黄鹂鸟翅膀一伸,爪子轻轻一跃,从上往下,跳到上数第三个竹节;那叫蚰子却从下往上,跳到下数第三个竹节。跳好了,叫蚰子和黄鹂鸟吱吱喳喳欢唱三声。祝枝山连忙拿起竹梆子,替老更夫打了三更天;打好更他又回到画幅前,细细品味,啧啧称奇,只看得兴味盎然,不知道那唐伯虎怎么画得出来。
到了下一个更点,黄鹂鸟往下跳到上数第四节,叫蚰子往上跳到下数第四节,听它们吱吱喳喳欢唱四声,祝枝生又拿起竹梆子,去打了四更。
打完四更,独自喝完剩下的酒,醉意上头,睡意浓郁,那祝枝山迷迷糊糊只想睡觉,但他怕误了打更,硬撑着到了五更。终于,黄鹂鸟往下跳到第五节,叫蚰子往上跳到第五节,两个活物吱吱喳喳欢唱了五声,祝枝山去打了五更,他如释重负,长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头一歪,靠在老更夫身旁,睡着了。
就这么着,又再过了一个时辰。天亮了,黄鹂鸟往下跳到第六节,叫蚰子也往上跳到第六节,这下好了,小鸟与虫子碰上头,那黄鹂鸟伸嘴一啄,头一扬,脖子一伸,把叫蚰子吃掉了。
吃了叫蚰子,黄鹂鸟欢叫一声,拍拍翅膀,飞出了画纸。
祝枝山听得动静,睁眼一看,见画中飞出个鸟儿,他连忙跳起身,伸手去捉。可是,那黄鹂鸟刚吃了叫蚰子,正伶俐欢畅,怎么捉得住呢?只见它振翅一飞,飞出窗外,再振翅一飞,飞入了大湖边的翠柳丛中,不见了。
这么着,那幅画就只剩下三根毛竹,一蓬狮子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