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翅金刚鹦鹉】里约大冒险的小鹦鹉，还能看到你们翱翔在野外吗？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里约大冒险》。这部2011年的动画电影讲述了地球上最后一只雄性蓝色金刚鹦鹉摆脱牢笼，和最后一只雌性蓝色一起生活在野外的故事。

斯皮克斯金刚鹦鹉，又被称为小蓝金刚鹦鹉（Little Blue Macaw），是6个金刚鹦鹉属中，蓝金刚鹦鹉属的唯一一个物种。所以它们的消失，也意味着一整个属的消失。在微博朋友圈刷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大家一定很震惊吧。那么可爱的小鸟，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实际上，最后一只科学记录下的野生小蓝在2000年就失去了踪迹。目前全世界共有160只人工饲养的小蓝，这是否意味着有朝一日我们还能看到这些可爱的蓝精灵再次翱翔在野外呢？

野外灭绝的命运很早就注定了

小蓝金刚鹦鹉于1638年由德国博物学家Georg Marcgrave在Pernambuco首次发现并记录。1819年德国自然学家Johann Baptist von Spix收集了第一个标本，斯皮克斯（Spix）金刚鹦鹉由此得名。可是这种颜色艳丽的小鸟在被科学记录前就已经成了葡萄牙殖民者们狩猎的目标，数量锐减。

斯皮克斯金刚鹦鹉是体型最小的金刚鹦鹉之一，平均56cm长，包括26-38cm的尾羽，野生个体体重约为288g，寿命可达30-40岁。和所有金刚鹦鹉一样，它们实行一夫一妻制，终身只有一个伴侣。©️CNN

比人类的抓捕更为致命的是栖息地的丧失。小蓝金刚鹦鹉是巴西东北部Pernambuco 和Bahia州的特有物种，它们只生活在一种名为卡廷加（Caatinga）的干旱灌木丛生态区里。它们的住所几乎只局限于一种沿河而生的金风铃树（Caraiba,Tabebuia aurea），圣弗朗西斯科河边的金风铃树林是小蓝筑巢繁衍的胜地，金枫林树和大戟科灌木的种子果实是它们主要的食物来源。葡萄牙殖民时期人口的剧增、农业的发展导致了巴西越来越多的植被被砍伐，而小蓝高度局限的栖息条件也意味着它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种群数量迅速减少。

卡廷加地貌 ©️demon

人类活动的副产品——物种入侵也对本土物种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夜猫、老鼠、猫鼬等动物捕食了大量鸟蛋和幼鸟，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的非洲化蜂（Africanized bee），俗称杀人蜂，不仅与小蓝抢夺筑巢点，甚至可能将许多幼鸟蛰死在了巢穴里。

金风铃树（Caraiba, Tabebuia aurea）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小蓝金刚鹦鹉的交易达到顶峰，黑市价格可达20万美金一只。虽然巴西政府在1967年就禁止了野生动物出口，但这并没能有效阻止地下交易。小蓝金刚鹦鹉的生活习性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它们连续多年在同一棵树上栖息，每天定时定点的出去觅食，就连飞行路线都几乎相同。这样可以预测的习性对于它们来说是致命的，给了偷猎者大大的可乘之机。

七十年代初期，只有数十只野生小蓝存活在Bahia地区，而植被砍伐和偷猎还在持续。1985年，科学家只定位到了5只小蓝，虽然这其中包括了两对夫妻，但是这么小的基数实在是无力回天。到了1990年，全球仅剩一只野生小蓝了。为了尽可能久的让这个物种延续下去，科学家们放飞了一只人工饲养的雌鸟娜塔沙，希望它们可以结成伴侣，不幸的是，放飞两周后，娜塔沙就撞上了电线杆触电身亡。

后来这只小蓝和一只蓝翅金刚鹦鹉（Blue-winged Macaw，Primolius maracana）配对了，他们产下了几窝蛋，重新燃起人们对这个物种野外延续的希望，虽然是以杂交的形式。可是由于基因缺陷，这些蛋没有一个孵化成功。科学家们还是没有放弃，他们用刚刚孵化出来的纯种蓝翅金刚鹦鹉替换掉了那些杂交的蛋，并发现在小蓝养父的照料下，这些蓝翅雏鸟可以发出小蓝金刚鹦鹉的叫声。科学家们准备用这种方式让6只人工饲养出生的小蓝在野生的环境下长大。可是在2000年，这个项目将要实施的时候，最后一只野生小蓝消失了，没有人发现它的踪迹。至此，所有人们观测到的野生小蓝金刚鹦鹉消失殆尽了。虽然2016年的时候曾有报道发现新的野生个体，但后来证实是偷猎者害怕被拘捕才放生的。

不同生长阶段的小蓝金刚鹦鹉

来自卡塔尔王子的保护，重建小蓝的家园

虽然近年来已经没有野生小蓝金刚鹦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但是人工饲养的个体数量正在逐步增多。自从八十年代中叶人们意识到这种鹦鹉正在经历野外灭绝的时候，科学家们开始进行人工养殖项目，许多国际野生动物保护组织都参与其中，而贡献最大的当属卡塔尔国土正中心的一座私人保护区—阿尔•瓦布拉野生动物保护区 (Al Wabra Wildlife Preservation，AWWP)。2000年至2003年期间，卡塔尔王子萨特-穆罕默德-萨尼（Saud bin Muhammed Al Thani）收购了全球最大的两群斯皮克斯金刚鹦鹉收藏，并饲养在AWWP。萨特王子是世界著名的艺术品收藏家，同时也热衷于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AWWP的前身是萨特王子的私人农场，经过数年的改造，现在已经是一座集研究、保护、教育为一体的自然中心了，也是许多濒危物种的重点保护区。斯皮克斯金刚鹦鹉的保护是AWWP的核心工作。在兽医和研究人员的共同努力下，2004至2014年，共有33只小蓝出生在AWWP，后期存活率达100%。

萨特王子和AWWP的小蓝金刚鹦鹉

目前的人工饲养鹦鹉都是保护项目初始时抓捕的7只鹦鹉的后代，这7只鹦鹉也很有可能都是来自两个鸟巢的兄弟姐妹。这么小的族群基数导致了一个问题：这一百多只鸟都是近亲，生存、繁殖能力受基因缺陷影响的可能性很大。2002年，最后一只来自野外的雄性蓝金刚鹦鹉Presley，在经历了三十多年被人交易转卖、颠沛流离的生活后，回到了家乡的动物园。Presley的发现，重燃了为人工饲养的小蓝注入新的基因多样性的希望。Presley也是《里约大冒险》的主角Blu的原型，然而科学家们尝试了多种办法，还是没能让Presley像Blu一样留下后代。但令人振奋的是，2013年，世界上第一对人工受精并孵化的小蓝在卡塔尔的AWWP诞生了，这一成果拓宽了人工培育这种珍稀鸟类的可能性。在AWWP十多年的努力下，她已经为120只小蓝提供了栖息的家园，超过全球现存小蓝金刚鹦鹉总数的75%。

保育工作人员为斯皮克斯金刚鹦鹉进行人工采精工作

AWWP的斯皮克斯金刚鹦鹉保护的终极目标，也是现在所有研究、保护中心的目标——将它们放回野外。而除了培养人工饲养的金刚鹦鹉野外生存能力之外，野化放归(reintroduction) 还面临着不少环境因素的挑战。斯皮克斯金刚鹦鹉的自然栖息场所金风铃树林在乱砍滥伐、过度放牧的破坏下，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它们的生长速度非常缓慢，大部分被砍伐的树已有两三百年的树龄了。物种入侵和气候变化导致的河岸水土流失使得自然环境更不适宜这些鸟类生存。

为了解决这些难题，2007至2008年，AWWP购买了巴西Bahia州的两座农场。这两座农场包括了小蓝金刚鹦鹉重要的自然栖息地，紧邻2000年最后一只野生小蓝出没的树林。AWWP正在通过一系列清除入侵物种、修复金风铃树林和溪流流域的工作正在进行中，重建小蓝的家园。

令人遗憾的是，萨特王子于2014年逝世了，现在AWWP的120只斯皮克斯金刚鹦鹉已被转移到德国的濒危鹦鹉保护协会（Association for the Conservation of Threatened Parrots）。但是这个中心保护小蓝的工作并没有停下，她将继续和巴西政府一起守护这个物种。

我们还能看到小蓝回归自然吗？

到今年8月为止，全球人工饲养的小蓝已经达到160只，其中146只生活在德国的保护中心。他们正和比利时的Pairi Daiza基金会筹备将50只金刚鹦鹉送回巴西的工作，预计明年春季，这些小鸟就可以首次回到故乡了。真正的野化放归，很有可能在2022年就能实现，持续了近四十年的项目，终于迎来了曙光。

《里约大冒险》虽然注定不能阻止斯皮克斯金刚鹦鹉的野外灭绝，但这部影片的意义绝不只是让我们了解这一种鸟类的生存现状，而是让更多的人看到野生动物贸易的黑暗。虽然它第一次没成功，但是希望它可阻止小蓝第二次在野外消失。相信等到小蓝真的被放回野外的那一天，我们会再次想起这部影片，感谢它带我们认识了这么美丽的小鸟。

我们能为小蓝做些什么?

事实上，在宣布斯皮克斯金刚鹦鹉野外灭绝的论文中，还研究了61种列入IUCN红皮书的濒危鸟类，并总结了8种包括斯皮克斯金刚鹦鹉在内，没有被列为（野外）灭绝却已经灭绝或是极危-可能灭绝的鸟类。而被报道最多的只有这一种金刚鹦鹉，其他的因为不被大众熟知所以没有多少关注度。但是它们的消失对于生态系统也是一样大的损失。

相比之下小蓝金刚鹦鹉其实是幸运的，虽然关于它们的研究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才开始的，而且这个时候它们已经高度濒危了，但这至少给了我们几十年的时间把它们从灭绝的边缘拉回来。还有许许多多物种在被研究甚至被发现前就消失了。消失的主要原因都是老生常谈的几条：气候变暖，栖息地丧失，物种入侵，偷猎等等。

为了远在巴西的金风铃树林，为了小蓝金刚鹦鹉放归野外能真的回家，为了其他看不到触不着甚至不认识的花花草草，注意一下我们举手投足间的小动作，就可以改变很多。希望等野化放归计划实施的时候，小蓝们不用担心枪声的逼近和家园的丧失。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小蓝们再一次自由的翱翔在天空。

附：斯皮克斯金刚鹦鹉大事记时间线

1638 德国博物学家Georg Marcgrave在巴西的伯南布哥州第一次发现并记录了这种鹦鹉

1819 德国自然学家Johann Baptist von Spix收集了第一个标本，斯皮克斯金刚鹦鹉由此命名

1972 由于捕猎与野生动物交易行为野生小蓝数量开始急剧下降

1985 野生小蓝存活数目：五只

1986 野生小蓝存活数目：三只

1987 野生小蓝存活数目：两只

1990 世界仅存一只野生小蓝

1995 ”娜塔莎”被释放，同年触电身亡

1996 小蓝-蓝翅鹦鹉夫妇第一次产卵但是由于基因不同这些蛋终究没有孵出小鸟

2000 最后一只野生小蓝失踪

2002 Presley在美国被发现

同年9月：

第五届国际鹦鹉大会投票决定将世界各地私人所持有的斯皮克斯金刚鹦鹉所有权收回巴西政府

2008 AWWP在Bhia库拉萨出资购买了面积2380公顷的肯考迪亚农场，同去年巴西莱明顿基金会购买的400公顷土地一起，开始重建斯皮克斯金刚鹦鹉栖息地

2013 第一次人工授精试验成功

2014 Presley去世，年龄近40岁。

2015 人工饲养小蓝数量破百

2018 斯皮克斯金刚鹦鹉正式野外灭绝

2019 未完待续…

References：

wp-content/uploads/2014/04/AlWabraBrochure.pdf

Stuart H.M. Butchart, Stephen Lowe, Rob W. Martin, Andy Symes, James R.S. Westrip, Hannah Wheatley, “Which bird species have gone extinct? A novel quantitative classification approach.” Biological Conservation. Volume 227, 2018, Pages 9-18,

文中未标注图片来源网络

作者：陆于蓝

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环境科学与生物专业大三在读。梦想是背着相机上山下海，用知识和影像保护野生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