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某一天,江苏常州。
一位77岁的农村老太太郭巧娣,插着氧气管,躺在自家凌乱的床上。连续几天来,她意识模糊、水米不进,如今已是病入膏肓。
弥留之际,她口中仍在喃喃自语:“强强,你快回来,妈好想你啊!”
听到这声声呼唤,老伴王纪生掩面痛哭。弟弟郭学武则跑到破旧的院子里,遥望苍穹悲愤大喊:“王永强,你在哪里?你妈快不行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啊!”
此时的郭巧娣老人,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找到20年前失联的北大博士后儿子王永强,母子俩见上最后一面。
王永强,到底在哪里?
“北大博士后王永强出国20年,与家人失联,常州病危老母亲盼望见其最后一面”的消息,在网络上迅速发酵,得到广泛的关注。
老人气息奄奄、满目泪光的照片,刺痛了无数人。热心网友们纷纷组织起来,自发地帮助老太太寻找儿子王永强。
失联前,王永强的身份是国内顶尖学府北京大学的博士后。毕业后不久,他和妻子一起,选择去日本发展。
起初,王永强一直和家里保持着正常联系。但后来家人就联系不到他了。
他再也没有回过家,甚至二十年来音讯全无。
根据这些信息,大部分网友都认为,王永强应该是在国外遇害或者意外身亡了!
否则,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寒门学子,一个有良知的正常人,怎么可能二十年来置父母于不顾?
在网友们的努力下,很快在美国社交网络上发现了重要线索。
在亚特兰大,有一位名叫“Wang Yongqiang”的软件工程师,各方面的信息都与王永强高度相似。
在派出所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王家人联系到了这位名叫“Wang Yongqiang”的男子。
原来,此人正是王家人苦寻二十年的小儿子王永强。
听到老母亲病危,渴望见他一面的消息,王永强的反应却很是冷漠。
他请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向家人转达了自己的态度:不会回国,不要再通过媒体寻找自己。
至于为什么会失联20年,又为什么不肯见母亲最后一面的问题。
他只答复了七个字:“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在人世间活得好好的,却失联20年。母亲如今病危,亲人苦苦哀求,他却视而不见。
王永强的言行,使热心网友们感到匪夷所思,纷纷指责他冷血无情、没有孝心。
北大学子、贫困家庭、孝道伦理……在这些关键词的推动下,这起事件很快登上各大媒体平台的封面和头条,引发了一场巨大的舆论风暴。
很多人痛骂王永强:读了那么多年书,却把良心给弄丢了。
甚至有人把王永强和弑母逆子吴谢宇、与父母断绝亲子关系的王猛相提并论,主张问责北大:身为国内顶尖学府,怎么会培养出这么多人渣?
更多的人,是感到疑惑。毕竟,这种抛弃父母的行为,是反人性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位北大博士后抛弃父母家人20年?
面对质问,他又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要想深入了解这起人伦悲剧,一切都要从头说起。
1969 年,王永强出生于江苏常州新北区春江镇新华村,排行第三。
他是王纪生、郭巧娣夫妇最小的孩子,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王永强的大哥患有小儿麻痹症,姐姐早年嫁到了外村,父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小儿子身上。
而王永强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他天资聪颖,也肯用功,从小学开始,就是有名的学霸。
王纪生夫妻都是农民,家境较为贫寒。王纪生就利用农闲时节,走街串巷贩卖老鼠药。靠着一包包几毛钱几块钱的老鼠药,努力攒钱贴补家用,为小儿子缴学费。
王永强很争气,1987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被苏州大学录取。从此,他一路开挂,先是考上了本校的硕士。毕业后,考入中科院读博士,博士毕业后又被评定为北京大学的博士后。
寒门才子逆袭成功,王永强因此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博士后期间,一位北大教授的女儿对他心生爱慕,两人很快便喜结连理。
一个穷孩子,逆袭为中国第一学府北京大学的博士后,还娶了教授的女儿。这是贫穷落后的村子里从未有过之事,给王家带来了无限荣耀。
一时之间,王永强成了当地人教育子女的楷模。
谁都没想到,一切变化始于1999 年年底。正走上人生高峰的王永强,决定带着妻子出国发展。
据父亲王纪生说,出国的前一天晚上,王永强还给家里打电话:“妈,明天我们就要走了。等过两年,我就回来看你们。”
出国后,王永强给家里打过几次国际长途电话,也会保持书信联系,字里行间饱含对家人的牵挂和关心。
最后一次联系时,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得说:“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从此,家里人再也联系不到王永强了。
就在这失联的20年间,王家人到处打听王永强的信息。
他们特意找到了北京王永强的岳父家。可亲家却说,女儿已经与王永强离婚,自己一家并不知道王永强的去向。
王永强的同学说他已经离开日本,去美国发展了。不过,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确切的消息和联系方式。
王纪生找过警方,甚至还找到了公安部门。警方告诉他们,多年前王永强就注销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在中国目前的人口信息系统里,根本没有王永强这个人。
万般无奈下,王家人只能选择等待。在对王永强的思念和担忧中,度过了20年。
王纪生对媒体哭诉:“这些年,我们老两口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糟糕,要靠低保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
特别是郭巧娣,常年心情抑郁,先后患上了尿毒症和癌症等好几种大病。
多年来,她经常会哭着说想儿子。尤其是到了病危之际,心心念念要见小儿子一面,否则难以瞑目。
这才有了本文开头,那令人倍感凄楚的一幕。
就在媒体骂声一片,并将王永强视为教育失败的典型案例时,网上出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有人说,事实并非如此。王永强对父母一直都挺好的。但父母索求无度,甚至想让他供养包括哥哥姐姐在内的一大家子人。
在采访中,面对媒体有何隐情的提问,舅舅郭传武和王家大哥也是言辞闪烁。
最普遍的说法是,王永强的大哥因病致残,无法自理。姐姐虽然身体健康,但根据农村习俗,出嫁的女儿是指望不上的。
在这种情况下,王家父母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小儿子王永强身上。希望他将来可以支撑这个家,替他们照顾残疾的大儿子。
王永强天资聪慧,是一名学霸。但即使成绩再优异,也没有换来父母的欣赏和喜悦。
因为,王永强的聪慧好学,和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驰。
在父母看来,王永强来到世间的使命,就是能赚钱养家,照顾病残长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如果真读了大学,离家千万里,那岂不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从小学到高中,父母曾多次劝王永强辍学打工、补贴家用。
读书改变命运,王永强太清楚读书的重要性了!
所以,他苦苦哀求父母,让自己继续读书,还多次请舅舅来做父母的工作。
王永强知道家庭困难,就利用假期捡废品、给人帮工,想办法赚点学费和生活费。
上学期间,他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每天都极度节省。甚至去垃圾堆里,捡别人不要的铅笔头和本子用,尽量不要向父母伸手要钱。
父母见说服不了王永强,只得暂时偃旗息鼓!
1987年,王永强顺利被苏州大学录取。
随后,他在读书的路上一骑绝尘。先考研、再考博、再到北京大学博士后。
可这些,并不是王家父母愿意看到的,经常为此埋怨他。他们期待的是,王永强能尽快参加工作,好挣钱养家。
其实在那个年代,读大学不仅不需要花钱,还需要补贴。如果读了硕士、博士,还会不菲的工资。
王永强读本科时,每个月有4元补贴;读硕士时每个月有72元;读博士时,月工资达到了120元。
多年来,这些钱都被父母强制要求寄回家。王永强的身上被搜刮得一干二净,始终是学校里最窘迫的学生。
尽管他并不情愿把自己的工资全部交出来,
但王永强知道家里困难,父母辛苦供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如今自己赚了钱,帮忙减轻家庭负担,也是应该的。
如果王家父母只是在钱财方面不通情达理,王永强并不会太在意。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寒了心。
在北京大学读博士后期间,王永强结识了博士导师的女儿并与之相恋。
准备结婚时,王永强高兴得将此事告诉了父母。
然而,王家父母并不支持这桩婚事。原因就是,高攀上北大教授的女儿,王永强在婚姻中必定没有什么发言权,今后恐怕难以顾及家里。
但这次,王永强并没有听从父母的意见。
婚礼当天,王家父母赌气没有出席。还是王永强的舅舅郭学武出面,勉强以家长的身份,为他主持了婚礼。
对此,王永强的内心对父母很不满,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对父母的态度一如往常。
1999年,王永强博士后顺利毕业,他准备和妻子一起到日本留学。
这个决定,又遭到了王家父母的强烈反对。
他们声称,如果王永强非要走,就得把家里人都带上,否则绝不放他去日本。
王永强只得耐心做父母的工作,告诉他们日本的工资水平高,到时就能给家里多寄点儿钱。
王纪生和郭巧娣听他这样说,这才勉强同意。
到了日本,父母果然频繁来电要钱,甚至要求王永强把残疾哥哥带到日本去,为他找个日本女人成家。
在异国他乡打拼,是何等艰难。小夫妻俩还没站稳脚跟,王家人就开始无休无止的要钱,这让王永强的妻子感到反感和厌恶。
夫妻二人经常为此争吵,最终以离婚收场。
寒门贵子与教授之女的婚姻,原本是一段令世人羡慕的良缘,却在家庭的负累下宣告终结。
离婚后的王永强,倍受打击、极度压抑。等父母催钱的电话再度打来时,他终于爆发了。
王永强在电话里告诉家人,以后不要再联系自己了。
随后,他悄无声息的回到国内,注销了自己的身份信息。紧接着,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从此,王永强与过去一刀两断。
他远走异国他乡,在美国亚特兰大结婚生子,生活平静而幸福。
面对病危母亲的呼唤,王永强始终不肯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迈不过内心那道伤痕累累的槛,不愿提及过去,更不想和那个残破的家有任何交集。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没有绝对的对错。
人生实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
年过半百的王永强,看似无情冷漠,不愿被原生家庭继续吸血。其实是一个优秀的孩子拼尽了全力,也无法拥有真正无私的父母之爱,而生出的失望和愤懑。
王家父母看似欲求无度,对小儿子百般压榨。但作为底层社会的农民,他们一生穷困、认知有限、怜惜残疾的长子,也有自己的悲哀无奈之处!
史铁生说:命运,莫论公道!
对于王家父母来说,既然播种了夹带私心、并不纯粹的爱,又怎么能期待得到真爱的回馈呢?
对于王永强来说,逃避义务和责任,与父母死生不复相见,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吗?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和谐幸福。也不是每一段亲子关系,都能迎来爱的结局。
父母不能选、出身不能选,那只有接纳人生的阴暗面,做好当下该做的。
东野圭吾在《时生》中说:谁都想生在好人家,可无法选择父母。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 END .
【文| 天山月 】
【编辑| 毛毛雨】
【排版 | 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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