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是首都,但以北京语音为基础,以普通话为基础推广到全国,但只有真正的老北京知道,现在部分老北京文化已经濒临灭绝,甚至比熊猫更濒临灭绝。老北京文化的传承是迫在眉睫的事。
世居北京四百年的赵振华老师(网名:一把驳克枪),研究北京文化多年,他将老北京传统文化分为11个种类。在今后一段时间,赵老师将每周六晚上八点到九点,在“旧京图说”读者群中,分门别类地讲述老北京文化。
他说,做这个分享的目的,一方面是想让更多人了解老北京文化;另一方面,也想对老北京文化的传承,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使更多的有识之士来出谋划策,群策群力,众人拾柴火焰高,让老北京传统文化的传承真正落到实处。
“旧京图说”也将会将讲座内容整理出来以飨读者。
主讲人
主讲人:赵振华,网名“一把驳克枪”。退休前从事企业管理工作40年,是地道的老北京人(在北京居住了十余代、四百年)。受家庭熏陶,他从小喜欢北京文化,近30年来收集老北京照片一万余张、老北京歇后语近千句、老北京俗话近千句、老北京歌谣数百首。
今天我讲第一类——语言文化类,也就是老北京的语言。
有关老北京的语言文化,我准备分五个方面来讲,一是近千年以来,老北京语言的几次重大变化;二老北京语言今后发展的趋势,发展的可能性;三老北京话的分类,我把老北京话分了几大类,每类各有特点;四为什么要传承老北京话,有哪些必要性;五怎么传承。以上就是我的讲座中有关语言文化类的五大方面。
近千年来老北京语言的几次重大变化
说到老北京的语言,为什么我要从近千年开始来说呢?实际上,北京地区有人类居住,就开始有了北京的语言,那是几千年前的事儿,已经不可考了。
别说几千年前,就说从北京建城,据有些专家认为,北京有个建城史,有个建都史。建都是从辽、金的都城开始(注:辽代,北京作为陪都,成为辽的南京,后来金攻陷辽,辽南京经过修缮,扩建成为金中都)。建城史呢,到现在接近3000年了。可是这3000年前的语言,现在已经不可考了,有文字,但没有语言,文字变不了声音,所以我是从北京建都开始,讲北京的语言。
辽金老北京话什么样已不可考
在建金中都之前,契丹人和女真人先后来到了北京,或者说叫占领了北京,将北京建成了都城——陪都(注:北京曾先后成为辽的陪都,以及金的国都),而契丹人和女真人,他们的语言和原来北京当地人的语言是不一样的,区别是非常之大的。契丹人和女真人,这两个种族的语言也不同。
西城区金中都街头公园。庞铮铮摄
位于昌平县下庄公社西湖村西面的银山古塔,建于辽金年代,这里松柏常青,古塔显得更加雄伟壮观。刘瑞聪摄于1980年。
他们一个是属于蒙古语系的,另一个属于早期满语的,他们先后到了北京之后,和北京本地的语言进行了碰撞和融合。经过了将近300年的交融之后,究竟融合到什么程度?还留下了哪些痕迹?目前不太可考,但是我认为,这次就是北京地方语言与外来语言的一次大的碰撞和融合。
因为契丹人和女真人,来到北京有二三百年,时间长;另外,进来了不少的契丹人和女真人,参与管理和建设辽南京和金中都,所以使语言发生了变化。这应该算是老北京语言的第一次大的改变。
“胡同”:蒙古话给北京语言留下的印记
第二次大的变化,那就是出现在元朝。元朝忽必烈,挺进中原,在北京建立了元大都。虽然元朝在中原的统治不足百年,但是对中原的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在语言上,它的影响可不止百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元朝蒙古族人占领北京是在1215年,而将北京设立为元大都是在1267年,中间历经50多年。从他占领北京,到元朝覆灭,有150年的时间,在这150年里,蒙古人在北京,使蒙古语和北京的语言,再一次发生了大的碰撞,产生了融合,使得无论在文字上还是在语言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历史痕迹。比如,“胡同”就是蒙古语的音译,这已被专家广泛认可的。
元大都遗址公园
我在这方面也进行了调查、研究和分析。我认为蒙古语言和北京话的融合,是有一个时间过程的,这个过程是从1215年成吉思汗的蒙古军队攻陷北京之后,数十万军队,绝大多数没驻扎在广安门一带的金中都,因为广安门一带有几十万的老百姓,所以他们是驻扎在现在北京城的内城一带。
东便门外大通桥、通惠河(在外城东段北垣外这段即为外城护城河)、内城护城河(近处)。大通桥内外是漕运转运码头,可见桥西侧的驳船。
他们驻扎在这一带,是因为大量的给养要通过大运河、通惠河运过来。另外,有粮,还得需要有水,军队也不可能都驻在河边,那么他们就得打井。
我认为现在留下的胡同名儿,有一部分是最早期占领北京的蒙古军队,在1215年之后,没有建成元大都之前,他们在北京的驻扎地,自己打井,打井后,这个井的名称,后来逐渐变成了胡同名称。他们打井的时候,那时还没有胡同呢,但是留下了井名儿,变成了胡同,留到了今天。
现在有些胡同可能拆迁没有了,但是这些胡同在清朝、民国,有的甚至到解放之后还有呢。现在胡同留下来的就很少了。
锡拉胡同幼儿园饭前阿姨给孩子们洗手,摄于1959年。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比如说,在王府井,往北,西边有个锡拉胡同(注:文字中的胡同名称,如与音频中的不同,以文字版为准)。
锡拉胡同,按蒙语说就是“黄色的井”。为什么是黄色的井?那么就说明,他们打这口井时,挖出的土是黄土,所以叫锡拉胡同。锡拉胡同是北京话按蒙语的音译,而且有关部门了解,确实在锡拉胡同附近土地是黄色的。在那附近,有原来的黄土坑,也是个老地名,有黄土岗,都印证了那一地带的土是黄色的。
还有流传下来的一个地名,叫“蚂螂胡同”。蚂螂胡同是在东直门里边,往南,还没到朝阳门。蚂螂胡同意思就是“饮牲口的井”。因为那边有他们的粮仓,运河运来的粮食,下了船之后要用马车,或者是骆驼,运到粮仓。那些牲口要喝水,所以他们打一眼井,专门用来饮牲口。
还有其他的,像新街口往西往北,新街口四条那边,有个屎壳郎胡同。屎壳郎胡同,有人还说,可能是当初那里是个大粪场子,所以屎壳郎多,就叫屎壳郎胡同。这都是瞎推测。如果按蒙古话说,那个意思就是甜水井。确实西直门往里的那一带,水是比较甜的。
有甜水井,就有苦水井,像在北新桥的西北角,曾经有一个鼓稍胡同,这鼓稍胡同清朝时还有,到民国后就没了。它是什么意思?就是苦水井。
还有像秦老胡同,秦老胡同的意思就是石头井。
我认为,这些都是蒙古军队刚来到北京的时候,亲自打井,把这个井叫了这个名字,后来才成了胡同。
还包括扁担胡同。扁担胡同按蒙语是什么意思呢?是军用,这口井是军用井。
这些井,我认为是蒙古军队打的,为蒙古军队军人以及牲畜饮水所用。后来还有蒙语起的胡同名儿,但是“胡同”这两个字,过了几十年之后,已经不作为井的概念使用了。
那么,我经过分析认为,比如像西直门里头的巴儿胡同,就是后来的大安儿胡同,现在还有呢,南大安儿、北大安儿,在西直门里那里。巴儿胡同蒙语的意思就是老虎,因为那边确实有个老虎庙。
老虎庙的事儿,我以后还会跟大家详细说,今天不细说。元朝有老虎庙、有巴儿胡同的时候,这“胡同”两个字,已经不代表“井”了。
蒙古军队来到北京,过了几十年,也许是二三十年,我估计啊。后来有巴儿胡同,纱络胡同。纱络胡同,就是那儿有珠宝市,这个“纱络”就是蒙语“珊瑚”的意思。
1977年,茶食胡同小学一年级学生认真上好语文课。司马小萌摄
还有取灯儿胡同,取灯儿就是火柴的意思;茶食胡同,现在宣武区还有茶食胡同,是蒙语纸张的意思。
这些个胡同的名儿,那是蒙语音译过来的,而“胡同”这俩字也是音译,但已经不是“井”的概念了,而是现在的胡同概念。
由这儿着再往后,就是发展到完全使用融合后的北京话来命名地名。比如,西四有个砖塔胡同。
元杂剧《张生煮海》中梅香自述“我家住砖塔儿胡同”。“砖塔儿胡同”即现在西四南大街西侧的砖塔胡同,胡同得名于一座砖塔——万松老人塔。万松老人是对金元间高僧行秀的敬称,成吉思汗的股肱之臣耶律楚材曾拜教于他三年。行秀去世后,耶律楚材建此砖塔以纪念,砖塔胡同也是文献中提到的最早的胡同名之一,是北京城布局变迁的见证。现在的九层砖塔砌于清乾隆年间,内中包裹着元代的七层密檐塔。
2014年,万松老人塔开辟为正阳书局。路艳霞摄
这砖塔胡同,很多专家认为是北京城里很早很早的一条胡同。元杂剧里,有一个《张生煮海》。在这出戏里,张羽问梅香:“你们家住哪儿啊?”梅香就说,“我们家住砖塔胡同”。这是元朝的一出戏,那么就证明了在元朝,砖塔胡同就已经有了。
元朝的砖塔胡同,那么大约什么时候有的?我分析,首先这个砖塔就是万松老人塔是什么时候建的?现在没有文字记载。可是,万松老人是死于1246年。1246年还没建元大都呢。我估计是万松老人死后,也就是十年之内,塔建起来的,也就是1256年左右。1256年建成塔了,又过十年左右,应该就有这个胡同了,也就是在1266年左右。
忽必烈建元大都是1267年。从1267年一直建了18年,到1285年,基本上把元大都的城建起来了。就下令把金中都,也就是广安门那边的老百姓,尤其是有钱的迁往元大都。所以我认为,他下令居民迁居的时候,就是北京城胡同大量建设、兴起的时候。
老北京语言和胡同的演变,有一个连带关系。我分析,元朝蒙古的语言和北京原有的语言,发生了碰撞,产生了融合,而彻底的融合,应该是在1267年之后。
蒙古族人从1215年占领北京,到1267年开始建元大都,这有50多年的时间,五十年,算起来能有三代人,这三代人对老北京语言的变化,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留下了很多体现那个时代语言变化的胡同的名和地名。
第一代,就是完全用蒙语命名;
第二代,是把胡同这个蒙语的“井”,音译变成了胡同;
第三代,完全是用融合后的北京语言,来叫这些地名。
这些变化就是北京话的第二次变化。(未完待续)
来源丨北京日报▪旧京图说 主讲人 | 赵振华(一把驳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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