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城企业家阿拉丁从祭坛上消失了。
一年前他是这个小城里的第一神话,许多光环罩着,好多荣誉缠着,是个名人儿。如今他从公众的视野里消失了。于是坊间各种猜测,诸多版本。
任外面怎么说,阿拉丁在旋涡的底部不慌不忙地按自己的路子走。正值秋深,到处溢满着丰厚,连生硬的石头也充满着厚实。城北不动山的小屋里,阿拉丁和徐三发正饮酒把欢,外面的世界似与自己豪不相干。
不动山是个小山丘,原本荒凉破烂,徐三发从别人手里转包下来,栽了些栗子树,原以为能发个好财,却白忙活了,本钱都收不回来。
②阿拉丁已不止一次光临不动山的小石屋。他俩的相识也算是缘分,或是造化吧:那年雨季,阿拉丁的车子陷在山路上,徐三发下山推了一把,从此俩人好上了。
之后,徐三发邀他到石屋做客,阿拉丁爽快答应了,可那天并不愉快,阿拉丁带了两位客户,兴致极高地来到石屋,只见屋里只一土炕,一石炉,一水缸,简陋的不可思议。
阿拉丁忍不住调侃:“咱俩都太实在了,你请,我就来。”
徐三发虽有些不自在,但也很真诚:“既来之,则安之嘛,坐,都坐!”急忙汲了泉水烧着,又从梁上抻下一捆枯蒿,揉搓下些碎片泡进壶里,又变戏法儿似的从水缸后拎出俩塑料袋子,一个里边是黑乎粘稠的片状物,一个是半只剥了皮的野兔。正要烧锅,被阿拉丁拦下了:“算了算了,还是到城里吃吧”。徐三发表面客气推辞着,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拎了那几样山货,跟下山去了。
那天的酒席是在阿拉丁公司餐厅里摆的,酒喝了不到一半,徐三发便醉了:“哥,你包个车间给我吧,不出一年,我给你做出第二个公司……”红红的眼珠直视着阿拉丁诧异的脸:“不信?我跟你说,人的本使都一样,你能做到的俺也能……”
阿拉丁赶忙截住他的话头:“能,都能,这事以后再说,来来先喝酒。”
这场聚会搅乱了阿拉丁的心智,他自认今生结识的都是好人,而刚才徐三发的表现却令他沮丧。
以后的日子,徐三发隔三差五地到公司来“拜访”,话题多是那天酒席上的想法:包个车间,甚至把公司包下来都行。看这情形,不象开玩笑。
莫非这徐三发是个神经病?阿拉丁细细思索起来。
③半年过去,又一个秋天来到。徐三发做梦也没想到,阿拉丁这天会主动光临他的石屋,还自带了酒水。
徐三发高兴,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缸子酒,而阿拉丁却只要了一杯苦蒿茶。
举杯共饮后,阿拉丁语气凝重起来:“兄弟,哥今天来,想和你商量一件大事。”
徐三发神经紧张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是做梦。阿拉丁答应把公司最大一个车间给承包给他,但赢亏自负,期限只有一年,不需徐三发投入一分钱。唯一的条件是:把不动山转包给他。
空口无凭,下午俩人便签字画了押。
手续办妥,阿拉丁不无自嘲地对在场的人说:“知道我为什么叫阿拉丁了吧?”
④不到一年,徐三发赚了,洋气得俨然城里大佬。他几乎不大出城,至于不动山上的阿拉丁,起初徐三发还去过两三次,只见阿拉丁满山瞎转悠,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管他咧,又不是我逼他往这破山上跑。”有了这个念头,以后的日子里,徐三发借口忙,不再关注阿拉丁的事了。
⑤转眼一年过去。这天,徐三发接到阿拉丁电话:“兄弟,到期了,哥我在山上闷得慌,你也不来看看。今天我请客,顺便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
徐三发心里七上八下、很不踏实地赶往那座他极不愿再想起的不动山,也许,早已荒凉得难认模样了吧。
车到不动山地界,徐三发竟然迷路了。这就是不动山?半拉山头彩旗猎猎,仿古建筑顺山势高低起伏座落着,还有一条宽敞明亮的水泥路从山腰延展下来。
“这是我那个不动山?老宋都干了些什么?”徐三发满心疑虑地地顺路前行,转过山口,一座高大的山门映入眼睑,门上四个大字格外醒目:金安康老年公寓徐三发不敢往前走了,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不安起来。
须臾,随风传来一阵欢快的锣鼓声,是从门里传出来的。没等徐三发醒过神来,门里出来一行人,敲锣打鼓的,徐三发一眼认出了阿拉丁,他消瘦了很多,几乎换了个人。然后便是那些舞动前行的老人,徐三发只瞅了几眼,心头便猛然揪紧,他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扑嗵”一声跪在地下,大哭起来。
待情绪平稳下来后,大家来到活动室,围坐聚在一起,听阿拉丁讲他的神话故事:
“兄弟,我宋树丁从来不做没根的事儿。”阿拉丁的话语很轻松:“我有我的做人原则,我绝不交往心底坏的人。那年,你帮我推车,我便认定你是个好人,是我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阿拉丁略有些激动,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后来,我从乡亲们那里听说,你不仅赡养自己年迈的父母,还收养了五位孤寡老人,为了照顾他们,你才荒疏了山上的管理。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助你一臂之力。”
他再次稳定了一下情绪:“你其实很有才能,只是没有机遇,这不公平啊。虽然那次酒后你的话令我不舒服,也产生过动摇和怀疑,但后来我发现你一直尽心尽力照顾老人,我就彻底打消了疑虑,决心和你一起做大事。一来给你一次使展才华的机会,二来也为我腾出时间开发不动山,为老人们建一个夕阳乐园。如今这一切,我们都做到了!”
听着阿拉丁的陈述,徐三发好几次想说啥,却无从说起。因为他知道阿拉丁接下要说什的话,肯定会令自己不舒服。
果然,阿拉丁的语气加重了:“兄弟,这一年你是成功的,可是你却放松了对老人的照料。”徐三发的脸红了。阿拉丁问他:“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这一年里,你回过几次家?”
徐三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向身边的老人不停鞠躬:“我错了,我错了,对不住你们!我发誓,一定把大家接到城里,天天照顾你们!”
阿拉丁打断了他的话:“兄弟,你还想进城啊。”
徐三发迷惘的看着阿拉丁:“真的就不能延长承包期了?”话语里有些诚惶诚恐。
“坚决不行!”阿拉丁很坚决。
徐三发绝望地坐下去。
“你只有一个选择,”阿拉丁说:“留在不动山,做好一第一任院长。”
徐三发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正愣着呢,阿拉丁拽了他一把:“时间不早了,走,吃饭去!”
饭菜很丰盛,菜是不动山的野菜和不动山特有石菌菇--雀菜,水是不动山的泉水,饭是不动山栗子面做的饼子……。
阿拉丁指着满桌的饭菜对徐三发说:“兄弟,这些都是真正的绿色食品,以后可以好好开发,推上市场,能创造更大的效益,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见徐三发仍有些迟疑,阿拉丁说:“你放心干吧,所有的费用,我出!”话锋一转:“你就不要三心二意了,别惦记我那车间了,我还得指着它活呢。”
在阿拉丁的笑声中,不动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