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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中君子】越剧《花中君子》:生活不易的众生相

在中国数百个戏曲剧种中,越剧是比较年轻的,从创立到发展有100多年的历史。

而大家对越剧的印象,多数人都认为,越剧是专演“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的题材,是才子佳人的专属。

然而,有一部越剧,却是全程都没有情情爱爱的风花雪月和脂粉气息,可谓别具一格,那就是越剧吕派创始人吕瑞英老师的代表作《花中君子》(又名《陈三两》)。

剧中虽然角色不多,但剧情的发展跌宕起伏,又与现实格外贴近,俨然一幅生活不易的众生相。

越剧《花中君子》:吕瑞英 饰 李素萍


一、李九升:一世清白,惨遭顶替,含恨而终。

众所周知,明朝时期,宦官专权得势,嚣张跋扈。因而当时的官场也是腐败猖獗,党同伐异。

《花中君子》的女主角李素萍,和弟弟李凤鸣的父亲李九升,高中了进士,却因为没有钱财、也坚决不肯给太监刘瑾行贿,而被刘瑾扣押了他的官凭。刘瑾不仅对他下逐客令,还另找了一个名字和他李九升相似,但是送过大礼的人,来顶替他多年寒窗辛苦考中的平凉知府一职。

古有顶替做官,今有顶替上学。

被顶替的人,恰恰都是自身有一定实力的。李九升若是连进士的门槛都够不到,那么他的所得也不会被人盯上。

被顶替的人,偏偏也是比较容易被摆布的。李九升不肯行贿,等于顶撞了上面。加之他李家无钱无势,自然是一个软柿子。

越剧《花中君子》:顾爱军 饰 李九升,邓华蔚 饰 李素萍

李九升一辈子安安分分,清清白白,被刘瑾逐出后,回到跟一双儿女暂时栖身的报恩寺中。儿子李凤鸣外出给父亲买药,女儿李素萍独自在庙中等候父亲。李九升当时本来就身体欠佳,又遇上这么一桩不平事。越思越想,就越是郁愤难当,急火攻心之下,李九升含恨离世。临终前,他嘱咐李素萍和李凤鸣:

“祖辈清如水,家风传后代。遗言嘱儿女,洁身永自爱。”

李九升清白做人,洁身自爱,奈何斗不过现实的阴暗算计,而落下了这么一个悲惨的结局。

然而,他却依旧教导儿女,要为人正直、品行端正,万不可趋炎附势、见利忘义。毕竟,为恶者虽然会一时得志,但是行不正坐不端,害人多了,终会有害己的一天。

越剧《花中君子》:顾爱军 饰 李九升,邓华蔚 饰 李素萍,冯军 饰 李凤鸣


二、李凤鸣:父死姐散,孤苦无依,走上歧途。

李九升回到寺庙后,女儿李素萍带父亲先去歇息。

这时,空荡荡的寺庙大堂里,进来了一个叫陈奎的书生。他是御史之子,赶路时经过寺庙,特地进来拜佛,祈求菩萨保佑,自己包裹里的百两黄金,能够救下被宦官刘瑾陷害、打入天牢的父亲。

然而,兴许是急着赶路,陈奎匆匆离开时,忘了将包裹戴上。

也是此时,外出给父亲买药,却由于银钱不够、空手而归的李凤鸣回来了,看见了陈奎遗落的包裹。

李凤鸣打开包裹,见到里面的金锭,就骗姐姐说是菩萨大发慈悲赐予他们家的。可是,李素萍看见包裹中的信件,知道这包金子的主人是陈奎,便劝李凤鸣物归原主,不要占为己有。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冯军 饰 李凤鸣

但是,李凤鸣认为,父亲现在身体不好,官凭又被扣押,正是最需要用钱的时候。有这百两黄金,就可以给父亲买药、赎回官凭。他不愿看着父亲病势沉疴,含冤丢了前程。

李凤鸣真心想救父亲于水火,但这时的他年龄还不大,正确的三观秉性还未完全形成。因而,他只能看见眼前的燃眉之急,顾不上去想更长远的是非利害。他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是会一语成谶的。

越剧《花中君子》:冯军 饰 李凤鸣

李九升在里面听见了姐弟俩的对话,气得冲出来要打凤鸣,免不了又是一番训诫。所幸李凤鸣还听得进父亲的话,也乖乖认了错。

刚好,陈奎离开后发现忘记带包裹,又折了回来,这才得以完璧归赵。只是,听说陈奎家里也被刘瑾所害,那一百两黄金是刘瑾勒索,加上为凤鸣而动了肝火,李九升很快就溘然长逝了。

父亲李九升临终时,女儿李素萍只有十四岁,还未到及笄之年。弟弟李凤鸣当然更年幼了。两个孩子自幼失去母亲,现在父亲也不幸离世。身家和亲人都一无所有的姐弟俩,连给父亲入殓下葬的钱都拿不出来。两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不论古代还是现代,都很难找到地方让他们挣钱谋生。即使有,也未必来钱快,好让父亲尽早入土为安。何况,弟弟李凤鸣还要继续读书,不能小小年纪就耽误了他。

放到今天,找个媒体报道一下,定会有众多援助之手伸来。但是在那个年代,无奈的李素萍只能卖身给了富春院的鸨母一寸金,换来了二百两银子给父亲安葬、弟弟读书。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冯军 饰 李凤鸣

姐姐卖身供他读书,李凤鸣是万万不愿意的。但年幼的他面对这种现实,也毫无办法。从此后,李凤鸣只能一个人寒窗攻读,争取考中功名,早日翻身。

李凤鸣的遭遇确实可怜。原先虽然家境寒微,但是父亲健在,又有长姐如母,他还能安心读书,生活有照应。现在父亲去世,姐姐也被迫和自己分离,相当于让他变成了一个留守儿童。孤身一人的他尚且年幼,一日三餐,日夜冷暖,如何自己照料妥帖?

好在,李凤鸣还是很坚强,他省吃俭用,勤奋读书,终于在十年后考取功名,在沧州当上了知府。

但是,生活的艰辛,也加剧了他对成功的渴望。正如一个极度缺水的人,一瓶毒液都保不准要抢过来解渴。

越剧《花中君子》:冯军 饰 李凤鸣

他在沧州上任后,受理了一桩富商强行买下一个风尘女子做妾的案子。白发苍苍的富商贿赂了他二百两银子,叫他用官威逼迫那名刚烈的红颜女子当自己的妾室。虽然他有过犹豫和彷徨,但最终还是没有抵御住金钱的诱惑,决定收下这二百两银子,替富商办这不义的事。

殊不知,他很快将要自食其果。


三、陈奎:生计艰难,被迫失学,知恩图报。

这一边,李凤鸣送别了父亲,送走了姐姐。那一边,在寺庙中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奎,同样也是遭遇坎坷。

陈奎原先是御史之子,家世比李家姐弟要好很多。可惜,由于奸人刘瑾的作祟,当初他包裹里的百两黄金,还是没能解救父亲的性命,母亲也忧郁而死。

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投亲无门,也不像李凤鸣一样有个靠卖身也要供弟弟读书的姐姐。无钱无势无亲人的陈奎,只能暂且放下书本,给人当货郎赖以谋生。

越剧《花中君子》:蔡修辉 饰 陈奎

既是孤儿,又是失学儿童,偏偏又没有任何人出手拉一把,陈奎只能在本该读书的年龄,被迫去当个快递员风里来雨里去。

但换个角度看,至少陈奎没有因为命运的无情而自轻自贱、自甘堕落。尽管生计艰苦,一时无法读书,但他始终在独立自强地生活。

寺庙一别三年后,陈奎送货送到富春院,见到了李素萍。两人认出了对方,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时的李素萍已经是富春院的摇钱树,她见到陈奎,想起了自己失散已久的弟弟凤鸣。李素萍不忍心陈奎被迫吃生活的苦,毅然决定资助他读书,还认了他做义弟。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

李素萍的恩情,陈奎自然是感激不尽。从此,陈奎又拿起书本,发愤图强。七年后,也就是寺庙一别的十年后,陈奎进京赶考,果然榜上有名,官至八府巡按。

不得不说,能抓住机遇的人生,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试想一下,如果陈奎没有遇见李素萍怜惜他的遭遇,一直靠送快递挣钱,他要多久才能攒够钱继续读书,实现阶层的跨越?

越剧《花中君子》:蔡修辉 饰 陈奎

陈奎当官后,当然想着回到富春院将李素萍赎身。可他没料到,李素萍已经被鸨母一寸金以一千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一个叫张子春的沧州珠宝商当小妾。李素萍反抗不成,被强行带到了沧州。

知恩图报的陈奎,怎会眼睁睁看着恩姐受到如此迫害?他旋即动身,前往沧州官府。


四、李素萍:沦落风尘,洁身自好,不徇私情。

说起来,当年买下李素萍的鸨母一寸金,实在够狡猾。她料到,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断不会自己愿意进青楼。所以,一寸金谎称自己是个大户人家的女主人,买李素萍回去给自己女儿做个伴。

所以,姐弟分别之时,李凤鸣不知道李素萍卖身进了青楼,日后即便想找姐姐,也无门无路。李素萍也是涉世未深,因而轻信了一寸金。待进入富春院,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不愿沦落风尘的她,一度想轻生了断。毕竟,父亲反复教导她和凤鸣要洁身自爱,怎可堕落欢场、泥淖污身?

奈何势单力薄,无法反抗,又渴望洁身自好的她,想到了一个既能保住自己清白,又能不被一寸金为难的办法:只要允许她不卖笑,她就愿意卖文给一寸金挣钱,一篇文,三两银。

一寸金倒也同意让她一试。谁知,这李素萍才貌双全,文采斐然,一篇文章三两银,也照样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前来抢购。李素萍就这样成了当地的网红作家,一寸金还给她取了个艺名“陈三两”。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

看到这里,不禁让人感叹李素萍有个好父亲。尽管她是女儿,父亲却仍然教她读书做文章,让她有资本在淤泥中纤尘不染。也是出于她的摇钱树地位,她资助陈奎读书,认他做义弟,一寸金也从不干涉。

李素萍卖文不卖笑是公认了,但终究是有贪婪的人,一掷千金要买她一笑。

已是风烛残年的珠宝商张子春,出了一千两银子要买下李素萍做妾。怕一寸金不答应,就告诉他,陈奎已经当了大官,早晚会把有恩于他的李素萍赎走。一寸金害怕人财两空,赶紧拿了一千两,让李素萍跟了张子春走。

就这样,李素萍被迫来到沧州。张子春见她执意不肯就范,便贿赂了沧州知府二百两银子,指望让官府盖个戳,叫李素萍认命也是认命,不认命也是认命。

越剧《花中君子》:冯军 饰 李凤鸣

公堂上,新上任的知府审着堂下的李素萍。真是天道好轮回,这个拿了二百两贿赂的知府,居然就是李素萍分别了十年的亲弟弟李凤鸣。十年的光阴变了姐弟俩的模样,古代通讯条件的限制,让姐弟俩也难以鱼雁往来。因此,姐姐不知道弟弟就是如今堂上的官,弟弟也不知道记忆中的姐姐李素萍,就是眼前这个沦落风尘的女子陈三两。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

李凤鸣收了二百两,一门心思逼李素萍嫁给张子春为妾,嘴上说不动她,就严刑拷打。奈何李素萍打死也不肯屈从。

两人在审讯期间,逐渐发现了彼此的身份。

李凤鸣见到被自己严刑逼供的,居然正是自己的亲姐姐,不由得万分震惊。他纵然受贿贪赃,心中对姐姐还是记挂的。

而李素萍到见到曾经单纯善良的弟弟,居然变成了这个唯利是图、心狠意狠的模样,禁不住又气又恼、悲愤交加。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

“见凤鸣,气得我五内俱焚”——这一段《骂堂》,也是《花中君子》的经典唱段。

想当初,李素萍自己卖身换了二百两,别无所求,只盼着凤鸣能读书成才,即便做不了好官,至少做个懂道理的好人。

可如今,李素萍虽是烟花女子,却依然清清白白。反倒是李凤鸣,这般数典忘祖,把父亲的教诲、姐姐的苦心抛在九霄云外。刚做官就贪了二百两,学那奸人刘瑾利欲熏心、见钱眼开。今天贪二百两银子,明天是不是要贪二千两黄金?

殊不知,世事风云变幻,刘瑾那样的贪官在此之前早已伏法碎尸。李素萍岂能不担忧,担忧李凤鸣也落得个刘瑾一样的下场。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

刚好,陈奎此时也赶到了沧州,来到府上拜见恩姐李素萍,也来接手这桩荒唐案件。

陈奎义愤填膺,按规定,贪赃者若是屡犯,定当严惩;若是初犯,也要削职为民,李凤鸣就是属于后者。可是,陈奎得知了李凤鸣就是李素萍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认为把李凤鸣下调一级官位,做个警示即可,请求李素萍网开一面。

越剧《花中君子》:蔡修辉 饰 陈奎

然而,李素萍铁面无私,声称哪怕王子犯法也应与庶民同罪。执法如山,不能因为人情而破坏道德法度。她让陈奎按国法来给李凤鸣定罪。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蔡修辉 饰 陈奎

最终,李凤鸣被削去官职,陈奎又将李素萍赎了身。

李素萍带着李凤鸣回乡隐居。当初姐弟俩被迫分开,导致凤鸣成长中的十年,身边缺少关怀教导、循循善诱之人,最终走上歪路。因而,李素萍决定,要带弟弟回乡踏踏实实生活,清清白白处世,浪子回头,重新做人。

越剧《花中君子》:邓华蔚 饰 李素萍,冯军 饰 李凤鸣


《花中君子》这部剧名十分诗意的越剧,却不仅不谈男欢女爱,相反还十分写实。

为人耿直不阿,却因此在官场不得志的父亲李九升,本性善良、却因生活变故而误入歧途的李凤鸣,备受挫折却始终自力更生、并且知恩图报的陈奎,以及,手足情深、洁身自好、德才兼备、不徇私情的李素萍。

为数不多的主要人物,讲的是古代的故事,但是放在今天,也能寻到许多影子。生活不易的为人处世,在《花中君子》众生相都明白体现。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因此,不论古人今人,都需且行且思,且思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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