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 青少年
01
1975年5月，我下乡插队。
下乡插队那年，我17岁。 17岁，按照法律的规定，还未成年。
课本上没有讲过，大人们也没教过，应该如何过度从学校出来一下子就要去经历一种自己照顾自己、自己给自己做饭吃的全新生活。然而在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嚣声中，我以及和我一样年龄的一群中学生们，稀里糊涂就到了所谓的广阔天地，早早的开始了成年人的独立生活。
知青点，有两个比我们高三届的姐姐，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们几乎不和我们接触，甚至连话都不和我们说。
做为有八个同学的知青点点长，我曾带者点上仅有的两名女同学，去她们的宿舍请教过，希望两位姐姐同学给我们指点指点，应该如何管理好我们自己的知青生活，然而，她们连门都没给开。
半年后，她们招工走了，从此再没看到过她们。
再后来，从老乡和其他知青点的老知青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她们两人的传闻，那是后话。
成年人的生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知道。经常是懵懵懂懂的看着有事没事就在各知青点乱窜的老知青们，进门先给大伙每人递一只烟，然后就连哄带威胁的让女生依次给大伙点燃。不一会屋里烟雾缭绕。然后，在一通胡谝乱侃过后那时，把一大铁锅面片吃个精光后，就窜向另一个知青点，以为那就是成年人的样子。
就这样，我第一次学会了抽烟。
当时，买烟可没象现在这样方便，也没现在这么丰富，国产的、进口的，高档的、普通的，想买啥样的就能买到啥样的，只要你有钱。那时，别说没钱，就是有，你也只能在离知青点十几里以外的大队供销社里买到"双羊"、"战斗"、"经济"等仅有的几个牌子的香烟。好一点的所谓"墨菊"、"海河"、"黄金叶"等等，只能到春节期间才能看到，至于想买，就得托大队干部帮忙，条件是给他们分一、两包。当然了，买烟的目的是孝敬父亲，所以，破费一点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禁止吸烟
02
其实我父亲根本就不抽烟，儿子送的好烟，也就是过节期间给拜年的街坊邻居，以及同事战友准备的。我父亲曾当过几年病，因此，在单位有不少当年转业后一同分到玉门油矿的战友。
说到父亲当兵的事，还真的啰嗦几句，因为这和自己的后来的故事有关。
父亲年轻时一直是跟着我的二爷走乡串户做些小买卖，家乡解放那年，也赶上划分家庭成分的。当时的贫农、雇农很吃香，如果谁家被划成中农、富农，可就麻烦了，如果掉进地主的坑里，一家人更惨。父亲家是做货郎的，尽管是小本生意，但那也是做买卖的。父亲很小就跟着爷爷一年到头挑着货担四处漂游，因此心有些野。一九五零年部队来镇上招兵时，父亲在头脑精明的二爷的鼓动下，撂下货郎担子跑去报名参了军。
父亲的参军，在后来为爷爷及二爷家定成分的时候了极大的帮助作用。因为家里没地，而且儿子参了军，爷爷家理所当然的被评为了贫农；二爷家有因为几亩旱田，也因此被划为小土地经营者。虽说二爷家的成分比爷爷的贫农成分高些，但比起中农富农又好了许多，这也是二爷家在随后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没有收到什么冲击的主要原因。
父亲说，他参军的那一年，正赶上朝鲜战争，他们这批新兵在军训了一段时间后，就直接被送往与朝鲜一江之隔的丹东，在丹东一边休整一边训练，随时准备入朝和美国鬼子打仗。
大概过了有三四个月后的时间了吧，一天，部队驻地来了许多军官，他们集合起正在修整的战士，组织体能测试。父亲在好几个项目都顺利通过了，唯独在最后一个快速起蹲的项目前没过去。因为父亲在蹲下快速起身时，会有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而且根本就站不稳。于是，父亲被淘汰了，因此没能赶上朝鲜战争，为此，父亲几乎耿耿于怀了一辈子。
有些扯远了。看着其他战友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换了装，领了新武器，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了鸭绿江，父亲只能和那些没有被选上的战士，蹲在没人的角落了唉声叹气。直到几十年后，父亲说起此事，依然很后悔。因为和他一起参军的许多战友都在朝鲜立个功受了奖，也有一些战友则从此在没有能回国。父亲后悔的意思是，自己就像一个逃兵！
没能入朝，也就意味着军旅生涯就此结束。一天上午，又来了一些地方干部模样的人，在副连长的带领下，对着集合起来的战士们说话了。大意是，被安排复员专业的同志，想回老家的可以回老家，不想回老家的也可以到甘肃的一家煤矿上当工人，煤矿现在就在招人。
父亲他们这批战士，基本上都来自甘肃农村，回家也就意味着回到甘肃农村继续做农民。但是，他们也曾听说过煤矿工人，下井挖煤辛苦的很，于是大部分战士都选择了回老家。父亲说，他老早跟着爷爷和二爷“跑江湖”，心早就野了，心思都在怎么能到外面闯荡闯荡去，所以，也没有过多考虑，就糊里糊涂的报名当了“煤矿工人”。但是，直到报到时，才直到时去玉门油田当石油工人。至于当初说的是招煤矿工人，最后为什么被招到了玉门油田当了石油工人，父亲一直也没搞明白，时间长了也就再懒的搞明白。
但是，父亲的这次“稀里糊涂”的选择，却意外的改变了我和我的哥哥，以及两个妹妹的生命轨迹。因为，我们能做了石油工人的子女，而不是当了农民的孩子，全凭父亲的这次糊里糊涂的“意外”决定。
人生就是这样的无常，一个人的一次选择，哪怕是不经意，都会改变自己的一生，甚至一个家庭的未来。这，也许就是生活吧？或者说，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当然了，也正是父亲那次至今都没弄明白的选择，才让我有了写下如下故事的可能，所以，我至今都对父亲的那次选择，心怀感激！
调皮的背影
03
言归正传。
有了香烟，也可以对付一下那些四处乱窜的老知青。所谓老知青，也不过是一些才比我们早下乡几年，甚至一年的知青而已。但是，就是因为这早下乡一年的"历史"，他们就天然地成为可以在任何一个知青点白吃白喝的资本。为此我还好生羡慕了一阵子呢！
可笑的是，一年以后，当再一批新的知青到来后，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流窜于各个知青点，也学会了白吃白喝的那一套，甚至连哄带威胁的让新来的女生给点烟；然后就是胡侃；然后就端起"后辈"们恭恭敬敬递上的碗筷；然后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然后就窜向下一个知青点.....
错了
04
劣质的香烟常常把自己呛的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但还是要学着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极力保持一种"优雅"的吸烟状，有事没事都要点上一根。 有时家里每月五元的零花钱还没带来，就去蹭老乡的莫合烟了。那烟，劲大。
为了降低莫合烟的呛人程度，我们学老乡也找一些晒干的棉花竿、玉米叶，碾碎后掺到烟叶里。这样对付几天后，等到父母给的零花钱寄来后，也就一个月五块吧。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上供销社买一条"战斗"或者"经济"。一边付钱，一边就撕开了香烟的外包装，人还没走出供销社的小门，嘴边已经是开始冒烟了。
被蹭过莫合烟的老乡知道后，也会不失时机地来知青点"看看"我们。由于大家经济都紧张，我们就时常显现的有些很小气。于是我们在给老乡让烟前，会把烟丝倒掉一半，再将捻碎的棉花杆、玉米叶加进去，并留下一小节，再用原装的烟丝堵上烟屁股。
老乡当然 不知情，于是喜滋滋的点上我们递上去的烟卷。结果可想而知，老乡们抽不到一半，就会频繁灭火。而冒出的烟又浓又呛，且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棉花杆、玉米叶味儿！
有一次，一个同学提出要恶作剧一下老乡。于是，我们把以前塞进烟卷里的棉花杆、玉米叶换成碾碎的羊粪。然后，在老乡串门来时，故作"真诚"状，将掉包的"香烟"递给老乡。当看到老乡起先一个劲的谢谢，而后是连吐带呕的狼狈相时，我们一个个则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直到后来离开那里了的一段时间，此事一直还都是我们当年那些知青酒桌上的不可或缺的“谈资”和笑料。
直到十几年以后，或许是成长后的觉醒吧，渐渐的每个人都有了一些悔意，觉得那样的恶作剧实在是很过分。2002年夏天，我将曾经在一个点上呆过的三个同学约到一起，做了一次故地重游，还专门看了看那些曾被我们戏谑过的几位老乡。
不过，想到的是，他们肯定会原谅我们当年的恶作剧；没想到的是，也就是二十几年没见面吧，其中的两位当事老乡，居然早已经病故。而当年，他们也不过才比我们大了四五岁而已......
当我们在饭桌上重提往事并真诚的表示道歉时，淳朴的老乡，只是憨憨的一笑，一个劲的摆手：没事没事的，事情都过去来了......然后就是将大盘大盘的头面拉条子使劲的往我们手里推......
母亲的眼神
05
按照当年的惯例，每年的秋收后，农村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交公粮。交公粮之前，需要先用麻袋把脱粒、晒干的小麦装袋。
有一天，我领着我们点的两个知青去麦场装麦子。中间休息的时候，三个人悄悄躲在一麦躲边上吸烟。有人问，你们为什么要悄悄躲着抽烟呢？是这样的，因为麦场上是不准吸烟的，怕明火点着了麦朵。
麦场着火，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那个年代，如果被抓住，轻则被一顿批斗，重则有可能以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被判刑。那天也该我们三个倒霉，一根烟没还吸完，麦垛倒先给点着了。要不是在场的老乡们合力扑救，我们仨人的小命说不定都得搭上！
因为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也因为只烧了约一小捆麦子，加上队里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此次事件就被队里压下来了。于是，我们三人才算幸运的躲过了一场在那个年代司空见惯的被批判、被游街的厄运。只是在年底分红的时候，各自被扣了三十斤的小麦口粮，说是作为对集体财产损失的赔赏。
后来的有一年过春节，去兰州探望老母亲，除夕喝了点酒不小心在酒桌上说漏了嘴，老母亲听后，一个劲的抹眼泪......她老人家到不是心痛那三十斤麦子，而是因为差点失掉一个儿子。
也许是母亲的眼泪触动了我，自打那以后，我虽然还在吸烟，但在内心深处对香烟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丝憎恶感，于是非常想扔掉。再后来看杂志、看电视，知道香烟对人体有害无益，就更想戒掉，但都没有成功。直到九十年代中期，一次因为重感冒引发严重的咽炎，一个月后病虽好了，但意外地发现自己从此不能再吸烟，再后来竟然干脆连烟味都不能闻了。至此，才算彻底与的与香烟决裂了。这，应该算是因祸得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