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赶集》
文/瑞克莱
70年代初期的我还是个无知的少年。对周围世界的认识仅限于冬季、盛夏、春天、秋天和黄色。
对农村家庭的贫困可以说一无所知知,对父母的操劳和为维持家庭生活的体面所付出的辛苦是一无所知,有时候还隐隐约约在内心里因饥饿有少许的怨气。农村有很多集市,有时候会逃学出来随同比我稍大几岁的男孩去赶集,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目的,就是有点少年不知苦与愁,应该说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少年。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集市,根据需求的不同分多种,但无论是什么需求的集市,参加的人员都是附近邻村的村民,方圆不会超过十公里。这主要是受当时交通工具的限制,因为那个年代人们的出行主要是靠自己的两条腿,早上出门,太阳落山前是要赶回家的。
在我们老家赶集的称谓是“赶会”或者是“上会”,在那一天,如果有同村人从村外回来,在街上遇见熟人,熟人大多数会问一句:去赶会了?或者问:“上会了?”或者问:“会上买的啥?”等等和集市有关的话。
农村的集会都有各自的特点,凡是以生活用品作为交易对象的,一般会在某个村里在特定的日期断续性的举办,集会就一天的时间,如每个月的阴历三、六、九日。这样的村子一般在当地是属于居住人口比较多,交通相对便利。以农具作为交易对象的,不是每个月都会有,而是每年在一个特定的月份里持续几天,这样的集会主要是为农作物的收割做准备,所以一般在每年的阴历三月底四月初和八月底九月初居多。
还有一种集会就是在每年的阴历年底,特别是在阴历二十三以后,各家各户都要为过年做准备,再穷的家庭在新年到来之际,也都会多多少少地置办些过年的东西,让家里有一些新年的气氛,这样的集会要一直持续到阴历三十的上午。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集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集会上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本地小吃,如:糖糕、油条、油炸菜角、鸡蛋韭菜盒、凉调红薯凉粉、烧饼火勺、热炒红薯凉粉等等。这些小吃无论是对大人还是小孩,都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我随同大几岁的男孩子们去赶会,这样的举动是胡闹和无知,兜里一分钱没有,纯属到集市上瞎逛,逃避在学校里的约束而已。
母亲是一个非常勤劳的女人,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她总会在某村集会的前一天,准备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拿到集会上卖掉,以便换取一些零钱补贴家用。在我的记忆里常有山(野)韭菜、干枣以及晒得表面有一层白霜的柿子饼,她总是根据季节的不同,把这些东西用一块很大的布或者是一个床单包起来,很早就起床,然后背在肩膀上去赶会。
这些东西都是母亲平时在山上所得,因此,除了人的辛苦外,她觉得没什么成本,所以上会后她很快就会以比较低的价钱卖完。
在我放假或不用到学校上学的日子里,母亲有时也会带上我去赶会,我总是力所能及地帮母亲拿东西,当然,等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钱,她就会带我来到会上卖小吃的摊位上,任由我选择,但仅限于一种。
我总是贪婪地望着集会上所有的小吃,很希望能够每一样都能吃到,但母亲每次都是只给我买一种。这并不是 母亲不舍得让我吃,实在是母亲的兜里也没有太多的钱,卖山货所得到的钱在母亲的眼里那是全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生活费用。
记得有一次,母亲给我买了一碗热炒凉粉,凉粉上泛着晶莹的色亮,如宝石般的柔顺,表面还撒上了一层疏密均匀的绿色的葱花,看一眼就非常有食欲,我头也不抬地很快就把一碗凉粉吞咽了下去。但我仍旧还想吃其它,看着小吃摊位上的炸得金黄色的油条,两条腿怎么都不愿意离开,看着围在小摊前大口吃着油条的人,满嘴上闪耀着诱人的油光,眼睛里充满了贪羡。母亲强制性拖拉着我离开了小吃摊,使我的心里塞满了委屈,当时就有一个念头,等将来有钱了,我一定天天吃油条。但当我看到母亲已经离开小吃摊很远了还微微发红的眼睛时,我再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表现了,默默地跟在母亲身后回家。
后来,母亲去赶会时就很少再带我去,当时我很难理解母亲的做法,于是,在附近村里有集会的时候,我便会自己偷偷地跑去。
到集会上后,就围在卖小吃的地方转游,兜里没钱,什么都吃不到,就在那里边转边看,闻着摊位上飘过来的香味。那时,心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自己能够自由自在、痛痛快快地把每一样小吃都吃个遍。
但在我的记忆中,直到离开家乡的那一年也没能完成这个心愿。自此以后,也没有再见到过家乡赶会时的场景。
每到年关,也是我很期盼的,不仅是过年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饭菜,还有就是腊月二十三以后的某一天,父亲会到提供年货的集市上去赶会,会给我们姊妹几个每人买一样过年的东西。当早上看到父亲背着一个布搭链出门,就知道父亲今天去赶会了,于是,一整天脸上都会带着笑容,不时地会到门口张望,或者是跑到村口望着不太宽的农村土路,盼望着父亲的身影出现。
印象最深的一年,父亲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到家,从布搭链里给我拿出来一顶蓝色的棉布帽子,帽子的样式非常好看,两边有耳沿,把耳沿放下来就能把耳朵严严实实地盖住,虽然说影响了点听清耳外的声音,但耳朵确感到分外的暖和。当不冷的时候,把耳沿向上一翻,非常方便。
我非常喜欢这顶帽子,以后走在路上就不怕刮风冻耳朵了。当天,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戴着它进入梦乡的,父母看到后,他们苍桑的脸上也露出了会意的笑容。第二天我便迫不急待地戴上帽子,在小伙伴们面前很是炫耀了一番,引来一阵赞叹和羡慕的眼光。
在以后的每年年关,父亲依然会给我们姊妹几个每人买一样过年的东西,每次拿到手里,都会欢呼雀跃一番,也都会看到父母脸上满足和欣慰的笑容。
农村的集会很多年都没有再光顾了,集市上令我羡涎欲滴的各种小吃,也都不再是我日思夜想的东西了,但那个年代的农村集市上特有的生活味道常使我深深地怀念。
我也早已理解了母亲为什么不再带我赶会。
当一个母亲不能使自己的孩子得到满足时,其实,母亲的内心是痛苦的,当看到自己的孩子在用一种讫求的目光望着不能实现的目标时,母亲的心酸是未曾当过母亲的人难以理解的。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遭受委屈,任何一个母亲的内心都是充满着对自己孩子的深深爱眷。
我总是想能有一天再回到家乡,再去赶一次会,再去吃一次小时候使我垂涎的家乡小吃,但不知现在的农村集市是否还有小时候的味道,也不知道家乡的农村集市是否还有。
但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赶会、上会。